南岭的晨雾还未散尽,符青云已蹲在蕉林深处,指尖抚过新抽的蕉叶。叶片上凝着的露珠顺着指缝滚落,滴在脚边的竹篮里——篮中铺着块靛蓝粗布,上面摆着七片形态各异的叶子,有带着锯齿的茅草叶,有边缘泛红的枫叶,还有卷成筒状的竹叶,每片叶背上都用焦叶汁画着细小的符纹,在晨光里泛着暗绿的光。
“先生,船家说今日潮汛特别大,过了辰时就不好渡海了。”阿蕉背着个鼓鼓的行囊,踩着露水跑来,裤脚沾着些苍耳,“玄符阁的人被官府押走时,还在喊要烧了咱们的蕉林呢,真嚣张!”
符青云将最后一片柳叶放进竹篮,起身时竹篮轻轻晃了晃,叶片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串特殊的风铃。“烧不掉的。”他望着远处雾中的蕉林,叶片在风中舒展,露出叶心新画的符纹,“我在每片蕉叶上都画了‘醒木符’,遇火就会发出警报,还能引来晨露灭火。”
阿蕉凑近看,果然见蕉叶深处藏着极淡的纹路,像叶脉又不是叶脉,隐在露珠后面,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。“先生这手法越来越神了!”她咋舌,“那东海的潮汐草,真能随浪涛凝露?”
“师父的残卷上写着,‘潮生则露聚,潮落则露散,纹如浪叠,可引江海’。”符青云掂了掂竹篮,里面的叶子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,“而且玄符阁的令牌背面,刻的不是‘令’,是‘潮’,他们肯定也在找潮汐草,想用来做控水的邪符。”
两人踩着晨光往海边走,路过昨晚玄符阁黑衣人被擒的残垣,见那里新冒出几丛嫩绿的草芽,正从石板缝里钻出来,草尖顶着晶莹的露珠,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钻。符青云蹲下身,用指尖碰了碰草芽,露珠滚落,在地上砸出个微小的湿痕,竟慢慢晕开个极淡的符纹。
“这是……‘地脉符’的雏形?”阿蕉惊讶,“难道草木符道还能影响土地?”
“土地里藏着千万草木的根,本就是活的符纸。”符青云站起身,望着远处翻滚的海浪,“就像这潮汐草,依海而生,符纹里自然带着海的性子,我们得赶在玄符阁的人之前找到它。”
海边停着艘小小的木船,船身被海浪拍得轻轻摇晃,船家是个黝黑的老汉,正蹲在船头修补渔网,见他们来,咧嘴笑了:“符先生,这船虽小,却是用百年蕉木做的,经得起浪头。只是今日是‘龙抬头’,中午会有回潮,得抓紧喽。”
符青云谢过船家,跳上船时顺手摘了片船舷边的芭蕉叶,叶边在海风中微微颤动,他用指甲在叶面上快速划过,留下道银亮的痕迹——那是用指尖凝的露写的“稳”字符,刚画完,原本摇晃的船身竟平稳了许多。
船家看得直咋舌:“先生这本事,真是神了!”
木船推开晨雾,驶向东海。阿蕉趴在船边,看着海水里游动的鱼群,忽然指着船尾:“先生你看!我们的船好像在发光!”
符青云回头,只见船尾的浪花里泛着淡淡的绿光,那是“稳”字符的余韵顺着船身流进海里,像条绿色的尾巴,引得一群银色的小鱼跟着游动。他忽然想起残卷上的话:“草木之符,遇水则活,遇风则行,遇土则生。”
“阿蕉,把竹篮里的枫叶拿出来。”他接过枫叶,对着海风轻轻晃了晃,叶片上的符纹立刻亮起,远处的雾霭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,露出更远处的海岸线,那里隐约有片暗绿色的影子,在浪涛里忽隐忽现。
“是潮汐草!”阿蕉眼睛亮了,“比残卷上画的还大!”
符青云凝视着那片暗绿,指尖的枫叶突然微微发烫,他低头一看,叶面上的符纹正顺着叶脉游动,像在模仿海浪的起伏。“不对,”他皱眉,“这符纹在害怕。”
话音刚落,远处的海面突然掀起巨浪,浪头不是白色,而是泛着诡异的灰黑色,像被墨染过,拍在礁石上时发出沉闷的响声,连他们的小船都被震得剧烈摇晃。
船家脸色变了:“是‘墨浪’!玄符阁的人肯定在那边!他们用了‘污海符’,这是要毁掉潮汐草!”
符青云立刻将枫叶按在船板上,又从竹篮里取出茅草叶和竹叶,快速叠在一起,用指尖的露水滴在叶心。三片叶子突然贴合在一起,化作一面小小的绿色帆影,立在船头,帆上的符纹流转着,像把梳子,将迎面而来的浪头轻轻“梳”开,船身竟在巨浪间找到了平衡,像片被风吹动的蕉叶,灵活地避开暗涌。
“快!顺着帆影的方向!”符青云喊道,同时从怀里掏出那半片蕉叶残卷,往空中一扬。残卷在空中展开,那些曾经模糊的符纹此刻清晰无比,与远处潮汐草的影子渐渐重合,发出柔和的绿光。
靠近了才看清,有三艘快船正围着潮汐草,船上的黑衣人正往海里抛洒黑色的粉末,每撒一把,周围的海水就黑一分,潮汐草的叶片便黄一分,原本随着浪涛闪烁的露珠,也变得黯淡无光。
“住手!”符青云将竹篮里的叶子尽数撒向空中,那些叶子遇风变大,化作一张张绿色的网,拦住黑色粉末的扩散。同时他抓起船舷边的芭蕉叶,在海面上虚画符纹,凝出的露珠像串珍珠,落在潮汐草的叶片上。
神奇的是,露珠滚过之处,枯黄的叶片竟慢慢转绿,连被染黑的海水,也在露珠滴落的地方泛起淡淡的清透色。
“是草木符道的人!”快船上有人喊,随即射出数支火箭,箭头上裹着硫磺,在空中划过刺眼的红光。
符青云早有准备,将叠好的绿色帆影往空中一推,帆影瞬间化作无数片细小的蕉叶,像群绿色的蝴蝶,撞向火箭。硫磺火遇到蕉叶上的露水,“滋啦”一声灭了,只剩下焦黑的箭杆,掉进海里。
“他们的‘污海符’是用墨鱼汁和沥青做的,怕碱性的露水。”符青云对阿蕉喊道,“把竹篮里的柳叶拿出来,蘸船板上的海水!”
柳叶性寒带碱,蘸了海水后被符青云注入灵力,抛向潮汐草周围,像撒下一把把小伞,黑色的海水遇到柳叶,立刻泛起白色的泡沫,渐渐褪去墨色。而潮汐草的叶片上,开始凝结新的露珠,这次的露珠不是透明的,而是带着淡淡的蓝紫色,在浪涛中忽明忽暗,像无数颗小灯。
“这是……潮汐草的‘醒潮符’!”符青云看着残卷上同步亮起的符纹,终于笑了,“它在回应我们!”
醒潮符的光芒越来越亮,周围的墨浪像遇到天敌般后退,快船在浪涛里剧烈摇晃,黑衣人想调转船头逃跑,却被突然高涨的潮水困住——那是潮汐草在符纹的引导下,掀起的“归航潮”,专把外来者推回岸边。
符青云趁机让船家将木船划到潮汐草附近,他伸出手,指尖的露珠与草叶上的蓝紫色露珠相碰,两股光芒交织,残卷上“御水篇”的空白处,渐渐浮现出浪涛状的符纹,像活过来一样,在纸上轻轻起伏。
“原来‘引潮’不是控水,是懂潮。”他喃喃道,看着残卷上终于补全的符纹,忽然明白师父说的“草木符道,贵在共情”是什么意思。
阿蕉在一旁拍手:“先生快看!墨浪退了!玄符阁的船被潮水推得老远!”
符青云抬头,只见快船像被无形的手推着,正狼狈地往岸边漂去,他低头看着潮汐草,叶片上的蓝紫色露珠轻轻颤动,像在与他告别。“我们该回去了。”他轻声道,将残卷收好,“等下次潮汛,再来探望它。”
木船返航时,晨雾已散,阳光洒在海面,泛着金色的波光。符青云坐在船头,翻看着补全的残卷,竹篮里的叶子安静地躺着,叶片上的符纹还带着淡淡的湿气。
“先生,接下来去哪?”阿蕉剥开个橘子,将一瓣递给他。
符青云咬了口橘子,酸甜的汁水混着海风的咸味,格外清爽。他指着残卷上新出现的一个地名,笑道:“残卷说,西漠的梭梭草,能在沙里凝露,那里的符纹,该补‘固沙篇’了。”
船尾的绿色帆影还未散去,像片小小的蕉叶,在海风中轻轻摇曳,引着木船驶向岸边,也引着草木符道,驶向更远的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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