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阳光裹着桂香钻进窗户时，林浩正坐在书桌前翻账本。粗陶桂花蜜罐就放在账本旁边，罐身的裂纹里凝着去年酿蜜时沾的桂瓣，像谁偷偷藏了一整个秋天的甜。金箔似的光斑落在罐口，晃得他眯起眼睛，目光顺着阳光飘向窗外——楼下那棵老桂树的枝叶正随风摆动，细碎的桂花像撒了一把星星，落在草坪上，落在石凳上，落在路过的孩子发梢。
记忆忽然就涌了上来。去年中秋前的傍晚，苏晴搬着梯子站在桂树下，喊他扶着梯子腿：浩子，你扶稳了啊，我要爬上去了。她穿了件淡蓝色的连衣裙，裙摆被风掀起一点，露出纤细的脚踝。小棠举着竹篮蹦跳着绕着梯子转，羊角辫上系着苏晴给她扎的红丝带，像两只扑棱的蝴蝶：妈妈，我要接最大的桂花！
好嘞，给我们小棠接最大的。苏晴仰着头，指尖掠过桂枝，簇簇桂花落进她掌心，再轻轻放进小棠的竹篮。阳光穿过桂叶洒在她脸上，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两片颤动的桂叶，她笑的时候，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，比桂花还甜。林浩扶着梯子，看她们母女俩忙得不亦乐乎，忽然觉得风里的桂香都浸了蜜，连呼吸都是甜的。
爸爸，你怎么不摘呀？小棠举着竹篮跑过来，桂花落在她鼻尖，她皱着鼻子笑，你看，我接了好多！林浩蹲下来，用指尖擦掉她鼻尖的桂花，故意逗她：我们小棠这么厉害，爸爸都不用摘了，负责吃桂花蜜就行。小棠立刻扑进他怀里，挠他的痒痒：爸爸坏蛋！爸爸要帮妈妈摘桂花！
苏晴在梯子上笑出了声：浩子，你别欺负小棠，过来帮我扶着枝桠。林浩应了一声，走过去扶住她身边的桂枝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——她的手沾了桂香，凉丝丝的，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。苏晴转头看他，眼睛里闪着光：等酿了桂花蜜，给你泡桂花茶喝，加两颗冰糖。他喉咙动了动，轻声说：好，听你的。
那天晚上，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酿桂花蜜。苏晴把桂花洗干净，沥干水，一层桂花一层糖铺进罐子里，小棠踮着脚帮她扶着罐子，说：妈妈，要放很多糖吗？苏晴笑着点头：对呀，要放很多糖，这样蜜才会甜。林浩坐在旁边，看着她们母女俩的背影，忽然觉得心里填得满满的，像被桂花蜜浸过一样。
爸爸，爸爸！小棠的叫声把他拉回现实。他抬头，看见小棠举着蜡笔站在门口，鼻尖沾着蓝色颜料：爸爸，你看我画的画！她蹦跳着跑过来，把画纸摊在书桌上——画里是一家三口站在桂树下，爸爸举着梯子，妈妈摘桂花，小棠举着竹篮，天空中有个大大的太阳，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我们的家。
林浩摸着画纸，指尖碰到小棠沾着颜料的鼻尖：我们小棠画得真好看。小棠得意地仰起头：老师说，我画的太阳最圆！苏晴端着水果盘走进来，看见画纸，笑着说：我们小棠将来要当画家呀。她把水果盘放在书桌上，指尖碰到桂花蜜罐，忽然说：明天我们再去摘桂花吧，今年的桂花开得比去年还多。
林浩望着她，又望向窗外的桂树。风掀起苏晴的刘海，露出她光洁的额头，她的眼睛里还是像去年那样，闪着温柔的光。小棠趴在他腿上，指着画里的太阳说：爸爸，明天我们带小桶去，装很多桂花！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，苏晴靠在他怀里说的话：浩子，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，有你，有小棠，有桂树，有桂花蜜。
是啊，这样挺好的。他想起上个月加班晚归的晚上，钥匙插进锁孔时，门忽然开了——苏晴穿着睡衣站在门口，手里举着一盏小台灯：浩子，你回来了？粥在锅里温着，我去给你盛。小棠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跑出来，扑进他怀里：爸爸，你怎么才回来？我等你讲故事呢。他抱着小棠，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，看着苏晴端着粥走过来，粥碗里飘着两片桂花，忽然就觉得，所有的疲惫都不见了。
爸爸，你在想什么呀？小棠的声音又响起来。林浩回过神，看见小棠正睁着大眼睛看他，鼻尖的蓝色颜料还没擦干净。他笑着把她抱起来，走到窗户边：爸爸在想，去年我们摘桂花的事情。小棠趴在他肩膀上，望着楼下的桂树：爸爸，今年我们要摘更多桂花，酿更多蜜，给李奶奶送一罐好不好？
李奶奶？林浩想起楼下的孤寡老人李桂芬。李奶奶的儿子儿媳在外地工作，平时就她一个人住，上次小棠跑丢了，还是李奶奶把她送回家的。他摸着小棠的头：好啊，我们给李奶奶送一罐最大的。小棠拍着手笑：太好了！李奶奶说，她孙女寄来的桂花糕没有我们家的桂花蜜甜！
苏晴走过来，接过小棠：你别惯着她，昨天刚给李奶奶送了饼干。小棠搂着苏晴的脖子，撒娇说：妈妈，李奶奶孤孤单单的，我们要多给她送好吃的！苏晴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：我们小棠真懂事。林浩看着她们母女俩，忽然觉得，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——原来，家不仅是他的港湾，还是他的力量源泉，让他想把这份温暖，传给更多的人。
下午的时候，林浩下楼去买酱油。刚走到单元门口，就看见李奶奶提着水桶往家走。水桶是旧的，桶底有个小窟窿，水顺着窟窿流出来，洒了一路。李奶奶弯着腰，手里还拿着个塑料盆，时不时要停下来把水桶里的水倒进盆里。他赶紧走过去，接过水桶：李奶奶，我帮你提吧。
李奶奶抬起头，看见是他，笑了：小林啊，麻烦你了。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，像晒干的桂花瓣，眼睛却很亮：刚才我想接桶水浇花，没想到水桶漏了，这老东西，越老越不管用。林浩提着水桶，跟着她往家走：李奶奶，你家的水管是不是坏了？我帮你看看。
李奶奶的家在一楼，院子里种着几盆月季，叶子有点蔫了。林浩放下水桶，走进厨房，看见水龙头正在滴水，水池里堆着没洗的碗。他摸了摸水龙头，发现阀芯坏了：李奶奶，水龙头的阀芯坏了，我回家拿工具修修。李奶奶赶紧说：不用不用，我明天叫物业来修。林浩笑着摇头：没事，我家有工具，很快就好。
他回家拿了工具箱——工具箱是苏晴整理的，里面的扳手、螺丝刀都摆得整整齐齐，工具箱盖上还贴着小棠画的贴纸，画着一个拿着工具的爸爸，旁边写着爸爸最厉害。他拿着工具箱回到李奶奶家，蹲在水池边，拆开水龙头，取出坏的阀芯，换上新的。李奶奶站在旁边，递给他一块擦手巾：小林啊，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，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。她用手比了比，现在都成大能人了，什么都会修。
林浩擦了擦手，笑着说：李奶奶，这都是小事。他打开水龙头，水流畅地流出来，没有再漏。李奶奶高兴得拍着手：太好了！这下不用提水桶了。她转身走进房间，拿出一块桂花糕：小林，这是我孙女寄来的，你尝尝，甜得很。林浩接过桂花糕，咬了一口——桂花的香气立刻充满了口腔，像家里的桂花蜜一样甜。他想起苏晴酿的蜜，想起小棠说要给李奶奶送蜜，心里暖暖的。
李奶奶，这糕真甜。他说，明天我们家酿桂花蜜，我给你送一罐过来。李奶奶握着他的手，激动得声音都抖了：小林，你真是个好孩子，比我亲孙子还亲。林浩看着她眼角的泪花，忽然觉得，原来帮助别人，是这么幸福的事情。他想起早上坐在书桌前的感受，想起苏晴和小棠的笑容，忽然明白，赢得尊重的第一步，不是靠拳头，而是靠把温暖传给别人。
傍晚的时候，林浩抱着小棠站在桂树下。苏晴举着相机，正在给他们拍照。桂花落在小棠的脸上，她咯咯笑：妈妈，桂花落在我脸上了！苏晴笑着说：别动，我给你拍下来。林浩望着苏晴，她的头发被风掀起，露出光洁的额头，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。小棠趴在他肩膀上，指着天上的月亮说：爸爸，月亮像不像桂花蜜罐？
林浩抬头，看见月亮正挂在桂树的枝桠间，像个大大的银盘子。他抱着小棠，闻着她身上的桂香，忽然觉得，阳光比早上更暖了。他想起今天帮李奶奶修水管的事情，想起李奶奶的桂花糕，想起小棠说要给李奶奶送蜜，忽然觉得，他不仅有了家的温暖，还能把这份温暖传给别人。
爸爸，明年我们要摘更多桂花！小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他低头，看见小棠正睁着大眼睛看他，鼻尖的蓝色颜料已经擦干净了。他笑着点头：好啊，我们摘更多桂花，酿更多蜜，给李奶奶送一罐，给张爷爷送一罐，给所有需要的人送一罐。苏晴走过来，挽着他的胳膊：浩子，你变了。
林浩看着她，笑了：是呀，我变了。他指着桂树：以前我觉得，力量是用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。现在我才明白，力量还能用来帮助别人，把家里的温暖传出去。苏晴靠在他肩膀上，轻声说：这样的你，更帅了。小棠拍着手笑：爸爸最帅！爸爸最厉害！
风里的桂香更浓了。林浩望着远处的路灯，望着楼下的草坪，望着李奶奶家的窗户，忽然觉得，未来的路变得更清晰了。不管遇到什么困难，他都不会害怕，不会迷失——因为他有个温暖的家，有苏晴，有小棠，有桂树，有桂花蜜。而他，要把这份温暖，传给更多的人。
晚上的时候，他坐在书桌前，翻开账本。桂花蜜罐还放在旁边，罐身的光斑已经变成了金色。他拿起笔，在账本上写：九月十五日，帮李奶奶修水管，她送了我一块桂花糕，比家里的蜜还甜。
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，桂香透过窗户飘进来，他闻着桂香，想起苏晴酿的蜜，想起小棠的笑声，想起李奶奶的笑容，忽然觉得，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——有温暖的家，有能帮助别人的力量，有赢得尊重的底气。
他放下笔，走到窗户边，望着楼下的桂树。风掀起桂叶，露出藏在里面的桂花，像撒了一把星星。他想起早上的阳光，想起去年摘桂花的事情，想起今天帮李奶奶修水管的事情，忽然觉得，所有的事情都像桂花蜜一样，甜得让人心里发颤。
浩子，喝桂花茶了。苏晴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。他应了一声，转身走向客厅。小棠正坐在沙发上，举着杯子喊他：爸爸，妈妈泡了桂花茶，加了两颗冰糖！他走过去，接过杯子，喝了一口——桂花的香气和冰糖的甜味混在一起，像家的味道。苏晴坐在他旁边，靠在他肩膀上：浩子，今天开心吗？
他望着她，笑着点头：开心。他摸着小棠的头，看着苏晴的眼睛：因为我知道，我不仅有了家的温暖，还能把这份温暖传给别人。苏晴笑着吻了吻他的脸颊：这样的你，就是我们的骄傲。小棠扑进他怀里，喊着：爸爸是我的骄傲！
窗外的月亮更亮了。林浩抱着小棠，搂着苏晴，闻着桂花茶的香气，忽然觉得，这就是幸福的样子——有个温暖的家，有能帮助别人的力量，有赢得尊重的底气。而这，就是他赢得尊重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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