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控点内的空气，仿佛凝固的混凝土，沉重得令人窒息。
1802房间在倪娜进入后，如同沉入深海的铁锚，再没有一丝涟漪。紧闭的窗帘隔绝了所有窥探，内里是未知的黑暗与谜团。隔壁的1804依旧死寂。两个紧邻的房间，像两座沉默的堡垒，互相守望，又彼此隔绝。
时间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上缓慢爬行。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甄虎的眼睛因长时间聚焦而布满血丝，却不敢有丝毫松懈，死死盯着分割屏幕上那两个纹丝不动的房门和窗帘。
宋嘉的指令每隔半小时就在加密频道里响起，冷静地调整着监控策略，提醒各组保持耐心。她知道，越是这种时刻，越要沉得住气。对方是经验老到的狐狸，任何急躁都可能打草惊蛇。
午夜已过。城市喧嚣渐消，公寓区的灯火也熄灭了大半，唯有监控点内屏幕的冷光照亮着几张疲惫而专注的脸。
就在这时！
“技术组报告！”加密频道里突然响起技术分析员急促的声音，瞬间打破了沉重的寂静，“1804房间！检测到异常网络活动！目标主机启动了高强度数据压缩加密传输！数据流指向……一个未备案的境外节点！正在进行高速上传！”
1804？！
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1804房间的监控画面上！那扇始终紧闭的门，那厚厚的窗帘后面，难道“幽灵”一直就藏身于此？刚才倪娜进入1802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幌子？！
“外勤组！盯紧1804门窗！准备预案B-2！”宋嘉的声音依旧稳定，但语速骤然加快，带着雷霆般的决断，“技术组！尝试反向追踪境外节点！即使无法拦截，也要拿到特征码！”
“1804窗帘似乎……更黑了？”负责光学监视的干警疑惑地调整着镜头参数，“不对……不是黑，是……有强光源在窗帘后亮了？像是……屏幕光？他在操作电脑！”
几乎同时，甄虎猛地坐直身体，他的眼睛死死盯着1804阳台方向的监控画面！在红外成像模式下，刚才那一瞬，他似乎看到阳台门内侧的阴影里，有一个极其微弱、快速闪过的……热量轮廓？！虽然极其模糊，但在毫无动静的环境下，这一点点异常都如同黑夜中的火星！
“1804阳台门后！有热源移动！”甄虎几乎是吼出来的，心脏狂跳，“非常快，位置偏左下方，不像电子设备散热！”
宋嘉的声音在频道里斩钉截铁：“确认1804目标激活！行动组A队！目标1804！按预案B-2，执行强突进入！行动组B队警戒1802，无明确命令不得行动！技术组，同步破门干扰其网络连接！快！”
“A队收到！”
“B队收到！”
压抑已久的行动指令如闸刀般落下！
监控画面中，一直守在18楼消防通道和走廊隐蔽处的几名全副武装的便衣战术队员，如同猎豹般瞬间启动！
两人手持破门工具，闪电般冲向1804大门！另外两人紧随其后担任掩护！
“哐当——！”
沉重的破门锤精准轰击在门锁位置，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在寂静的深夜楼道里轰然炸开！
坚固的防盗门应声向内撞开！A队队员如疾风般突入房间！
“国安！不许动！”厉喝声通过队员身上的通讯器清晰地传到监控点！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目光死死锁定传回的突入画面。
然而——
画面里，1804房间空荡荡！客厅里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，覆盖着防尘布，积了厚厚一层灰！显然已经很久无人居住！
预想中坐在电脑前的“幽灵”杳无踪影！
只有卧室角落里，一台放置在高脚架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，屏幕上是一个进度条正在飞速跳动（98%）！显然是远程控制开启了自动加密上传程序！
“房间无人！只有一台开启上传程序的笔记本！正在强行终止！”突入队员的声音带着错愕，迅速切断笔记本电源，但进度条已经跳到了100%！
晚了！
技术组的报告同时传来：“上传已完成！目标数据包已成功发出！服务器节点……已销毁！”
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席卷监控点！
调虎离山？！“幽灵”根本不在1804！他利用倪娜进入1802的行动吸引了所有注意力，同时在空置的1804远程启动了最后的数据上传？！
那刚才甄虎看到的热源是什么？！
“阳台！”甄虎猛地指向另一个画面，“阳台方向！刚才的热源！”
画面迅速切换到1804阳台红外视角！刚才那微弱热源的位置——阳台内侧靠近客厅门框的上方死角处——此刻空无一物！只有冰冷的混凝土墙壁！
“报告！阳台无发现！”突入队员检查后确认。
怎么会？！甄虎大脑一片混乱。他明明看到了！是热成像系统故障？还是自己太过紧张看错了？
就在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之时——
“滋滋……”
加密频道里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、杂音极大的电流声！同时，一直静默无声的1802房间门口方向，那个小型的粘附式拾音器突然亮起了红灯！
有声音！
“听！”甄虎立刻喊道。
技术员迅速将1802门口的拾音器音量放到最大，并启用降噪处理。
断断续续、被电流干扰得变形的对话声，努力地从杂音中剥离出来，隐约飘入众人耳中。
“……东西……拿到了……”一个极其低沉、仿佛压抑着巨大情绪的男声，断断续续，似乎受了伤。
“……确认……‘基石’……”另一个声音响起！那是一个略带沙哑、却又带着奇异磁性的女声，清冷、平静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！是倪娜！
基石？！这是什么东西？！
“……干净……尾巴……”男声带着痛苦和焦急。
“我知道。”倪娜的声音异常冷静，“东西给我。你从预定的B通道走，去老地方汇合。这里……由我处理。”
紧接着，1802的门内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和拆卸声，似乎是某种装置被快速拆除！
宋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！她立刻下令：“B组！目标1802！破门！阻止他们！”
但晚了！
“砰！”
就在B组队员接到指令冲向1802门口的同时，1802的房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！
一个身影踉跄着、几乎是跌撞了出来！
他穿着深色的工装夹克，帽檐压得很低，遮住了大半张脸，但露出的下巴线条绷紧，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血迹！他左手紧紧捂着右侧腹部的位置，指缝间隐约看到深色浸染——他受伤了！而他右手，则死死抱着一个银色的、约莫小型工具箱大小的金属手提箱！
“幽灵”！是“幽灵”！
他真的在这里！在1802！
他根本就没去1804！倪娜进入1802就是与他汇合！而那诡异的热源……很可能是倪娜进入后，“幽灵”在阳台门后死角安装了某种延时启动1804电脑的装置！或者只是在短暂观察外部环境！
这才是真正的金蝉脱壳！1804的空屋笔记本只是一个掩护，吸引所有目光和行动力量，而他们利用这短暂的混乱间隙，在1802完成了情报交割，并准备撤离！
“幽灵”冲出房门，看也没看迎面扑来的B组队员，直接撞向楼道尽头的防火门！那里是紧急逃生楼梯间！
B组队员迅速上前拦截！
但就在此时——
“小心！”频道里传来队员的惊呼！
只见紧跟“幽灵”身后走出的倪娜，脸上没有任何慌乱之色，她手中似乎握着什么小巧的东西，朝着扑来的队员方向猛地一扬手！
“噗！”
一声轻微的气流喷射声！
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队员应声动作一滞，脸上露出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神色，身体晃了晃，靠着墙壁软倒在地！
非致命化学失能武器？！
“目标持有失能武器！谨慎！”频道里瞬间一片混乱！
倪娜没有丝毫恋战，果断转身，朝着与“幽灵”完全相反的电梯厅方向疾步走去！她步伐依旧从容，但速度极快！
“B1、B2组拖住‘幽灵’！A组截住那个女人！快！”宋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！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！
监控点内，甄虎的心揪紧了。他看着屏幕上兵分两路的两人——受伤的“幽灵”被三名队员堵在逃生楼梯口前，激烈对抗，金属手提箱在混乱中被砸在地上，弹开了盖子，露出里面复杂的电子元件和存储设备！
而倪娜，已经按下电梯下行键！电梯门正在打开！
负责截击她的A组队员正从楼道另一侧扑过去！
来不及了！
电梯门洞开！
就在倪娜即将踏入电梯的瞬间——
“叮——”
电梯内部监控画面显示，一个穿着外卖员服装、提着保温箱的壮硕身影，正好从电梯里走出来，似乎是要送夜宵！
倪娜和他狭路相逢，在电梯门前来了个面对面！
倪娜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。下一秒，她没有丝毫犹豫，仿佛早就计算好了一切，身体极其灵活地一矮身，竟然以一种近乎体操动作般的柔韧度，从那壮硕外卖员的臂弯下极其惊险地滑了过去！顺势就挤进了即将关闭的电梯轿厢内！
动作快如闪电！
电梯门合拢！下行数字开始跳动！
那个被当成临时障碍物的外卖员，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，一脸懵圈地站在原地。
“目标进入电梯下行！目标是地库！车库小组拦截！”宋嘉厉声下令！
甄虎看着屏幕上那瞬间完成的惊险“换位”，倒吸一口凉气！这个女人，不仅心思缜密，身手也如此了得！
与此同时，楼梯间那边，“幽灵”在队员的强力压制下，终于被制服按倒在地！但那个打开的银色手提箱，在刚才的搏斗中已经被砸得稀烂，里面的重要元件似乎也损坏了！
“幽灵”落网！
“基石”已毁！
但倪娜，却再次在他们眼皮底下，利用电梯和混乱的人群掩护，逃之夭夭！
一场精心布置的收网，竟如此峰回路转！
监控点内，一片狼藉，弥漫着硝烟（化学失能气体残留）、碎屑和巨大的挫败感。
宋嘉深吸一口气，看着屏幕上定格在倪娜滑入电梯那一瞬间的画面，缓缓按下通讯器，声音冰冷刺骨：“通知车库组，彻底搜查每一辆车！掘地三尺，也要把那个女人给我挖出来！”
她转而看向屏幕上被按住、神情绝望的“幽灵”：“把他带回来。我要让他亲自告诉我，‘基石’到底是什么，还有‘深渊’……究竟藏在哪个角落！”
她的目光最后落在脸色发白的甄虎身上：“甄虎，你看到的阳台热源……很可能就是倪娜进入后，‘幽灵’用来干扰我们的信号发射器，或者是启动1804电脑的触发器。那‘东西’，或许就在1802阳台角落里……去找出来。”
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行动，竟以这样的结局落幕。
胜利，伴随着无法弥补的巨大遗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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