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勤科的办公室里,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
刘科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身体止不住地颤抖,不是因为冷,而是因为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奇耻大辱。
他手边的搪瓷茶缸,因为主人的哆嗦,与桌面发出一阵阵“咯咯”的轻响。
那张平日里写满倨傲的脸,此刻涨成了猪肝色,青筋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。
何曾受过这等羞辱!
他,后勤科长,二大爷刘海中的亲外甥,在厂里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。今天,竟然被一个刚转正的学徒工当众顶撞,还被那小子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盯着!
一口气堵在胸口,不上不下,几乎要炸开。
“陈建国!”
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,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般的恨意。
回过神来,一股恶毒的火焰从心底蹿起。他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茶缸里的水都溅了出来。
对,恶人先告状!
他不能就这么算了,他要让陈建国死!要让他滚出轧钢厂!
刘科长几乎是撞开办公室的门,一路横冲直撞,奔向车间主任的办公室。
“王主任!王主任!出大事了!”
他一进门就声泪俱下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了他的表演。
在他的嘴里,陈建国不再是一个受了委屈反抗的工人,而是一个目无组织纪律、嚣张跋扈到了极点,甚至敢于挥拳殴打领导的恶棍刺头。
“……他,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,根本不把我这个科长放在眼里!我只是批评了他几句,他就对我动手啊!王主任,这种害群之马,这种暴力分子,要是不开除,以后咱们车间的队伍还怎么带?工人们还不都反了天了!”
他添油加醋,颠倒黑白,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忍辱负重、却被恶徒欺凌的可怜领导。
另一边,风暴中心的陈建国,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。
他回到自己的工位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上的机油,脸上古井无波。
刘科长的愤怒和报复,全在他的预料之中。
跟这种小人讲道理?那是自取其辱。
对付毒蛇,要么一击毙命,要么就让他自己撞死在墙上。
陈建国心中念头一动,意识沉入系统空间。
两包用牛皮纸精心包裹着的东西凭空出现,是两条在这个年代堪称硬通货的大前门香烟。
他拎着烟,脚步不疾不徐,没有去车间主任那里辩解,而是直接拐了个弯,走向了热气腾腾的工厂大食堂。
食堂里人声鼎沸,饭菜的香气和工人们的汗味混杂在一起。
陈建国轻车熟路地绕过打饭的窗口,直接进了后厨。
“李主任!”
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挺着啤酒肚,正在指挥帮厨的中年胖子。
李主任闻声回头,看到是陈建国,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。
“哟,建国老弟!什么风把你吹来了?”
“主任,有点事,想请您帮个忙。”
陈建国没有多余的废话,将手里的两条烟顺势递了过去。
那沉甸甸的分量,让李主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。他不动声色地接过,往旁边案板下一塞,然后把陈建国拉到角落里,压低了声音。
“说,什么事?只要老哥我办得到。”
陈建国便将刘科长如何仗着是刘海中的亲戚,如何故意克扣他的工具,如何仗势欺人想把他赶出工厂的事情,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。
他没有夸大,也没有歪曲,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。
因为他知道,事实本身,就足够点燃李主任的怒火了。
果然,李主任越听,脸色越是阴沉。当听到“刘海中”三个字时,他的眼神里迸发出一股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怒火。
“他妈的!反了他了!”
李主任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案板上,震得上面的铁勺都跳了起来。
他本就因为食堂采购的事情,受过陈建国提供的情报和好处,欠着一份大人情。现在一听这刘科长是刘海中的亲戚,那更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。
整个轧钢厂谁不知道,他老李和前院那个官迷二大爷刘海中是死对头!
“一个狗屁科长,刘海中身边的一条哈巴狗,还敢欺负我的人!”
李主任收了烟,又得了这么一个出气的机会,当即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脯,砰砰作响。
“建国你放心!这事包在我身上!你什么都不用管,等着看好戏就行!”
李主任在厂里的能量,远比刘科长那个只会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里作威作福的草包,要大得多。
当天晚上,夜幕降临。
李主任自掏腰包,在厂外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里,摆下了一桌酒席。
主位上坐着的,正是整个车间说一不二的一把手,王主任。
几杯烧刀子下肚,气氛便热络起来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李主任夹了一筷子花生米,状似无意地开了口。
“王哥,咱们车间那个后勤科的刘科长,最近有点飘啊。”
正在喝酒的王主任动作一顿,抬起眼皮,不动声色地“哦?”了一声,示意他继续说。
“我这天天在食堂跟工人们打交道,听到的闲话也多。不少人都反映,说这个刘科长在车间里搞一言堂,作风霸道得很,谁要是不顺着他,他就给谁穿小鞋。工人们意见很大啊。”
李主任一边说,一边观察着王主任的神色。
王主任只是喝着酒,没有表态。
李主任心里有数,知道火候还不够。他身子往前凑了凑,声音压得更低了,带着一丝神秘。
“何止啊,王哥,我还听说……他利用职权,把厂里换下来的那些废铜烂铁,偷偷倒卖给外面的废品站,中饱私囊呢……”
这句话,才真正让王主任的眼神变了。
作风问题是小事,可腐败,挖社会主义墙角,这可是原则问题!
李主任趁热打铁,将手伸进自己口袋,摸出一个厚实的信封,借着桌子的掩护,悄无声息地塞进了王主任的口袋里。
“王哥,这是我孝敬您的。”
王主任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那个信封。
惊人的厚度,从指尖传来。
他脸上的严肃瞬间融化,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了然的笑容。
他端起酒杯,和李主任重重一碰,酒液都洒了出来。
“老李,你提醒得好啊!”
王主任一饮而尽,用一种斩钉截铁的口吻拍了板。
“这种人浮于事,思想落后,还搞腐-败的害群之马,绝对不能留在重要岗位上!这是我们工人阶级的耻辱!”
一顿饭,几句话,一个信封。
刘科长的命运,就在这推杯换盏之间,被彻底决定。
第二天,一则新的任命通知,张贴在了车间最显眼的公告栏上。
“经厂委会研究决定:原后勤科科长刘某,因工作作风存在严重问题,不适宜继续担任领导岗位,现调离原职,即日起负责全厂公共厕所的卫生管理工作。原学徒工陈建国同志,工作积极,表现突出,特任命为车间工具管理员。”
通知一出,整个车间瞬间哗然。
工人们围在公告栏前,反反复复地读着那几行字,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。
前一天还耀武扬威,人人巴结的刘科长,一夜之间,竟然沦落为全厂最卑贱的、负责掏粪扫厕所的清洁工!
这巨大的落差,比直接杀了他,还要让他难受一万倍。
而那个昨天还被刘科长往死里整的陈建国,却摇身一变,成了新任的工具管理员。
那可是全厂公认的最清闲、最有油水的肥差之一!
每天的工作,就是坐在窗明几净的工具室里,有人来领工具,就登个记,剩下的时间,全都可以用来喝茶、看报纸,简直赛过活神仙。
一顿饭局,乾坤已定。
陈建国用最小的代价,不仅将那个碍眼的仇人一脚踩进了泥潭里,永世不得翻身,还为自己谋了个羡煞旁人的好前程。
飞卢小说,飞要你好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