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刚蒙蒙亮,四合院的静谧就被一阵细微而又规律的“簌簌”声打破。
声音来自前院,陈建国家门口。
往日里,这个点儿陈建国不是蒙头大睡,就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,引得邻里一阵鄙夷。
可今天,他竟破天荒地搬了个小马扎,坐在门口,低头专注地忙活着。
几个早起倒夜香、准备上班的邻居,路过时都忍不住停下脚步,伸长了脖子看。
只见陈建国手里捏着一把黑乎乎、看不出原样的刻刀,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一块巴掌大的废木头。
那木头是昨天他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,边角料,材质也差,根本上不得台面。
他的工具更是寒酸,除了那把破刀,连个像样的刨子、凿子都没有。
“这陈建国是睡糊涂了?拿块破木头瞎比划什么呢?”
“估计是闲得发慌,没钱买酒,只能干点没名堂的事儿打发时间。”
议论声不大,但清晰地传进陈建国耳朵里。
他没抬头,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。
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只见他手腕轻动,刀尖在木块上时而轻削,时而深刻,木屑如雪花般簌簌飘落。他的动作不快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,仿佛不是在雕刻,而是在赋予这块死木生命。
不过几分钟的功夫,木块的轮廓就发生了惊人的变化。
“哎?你们看,那是个啥?”一个眼尖的大妈惊呼出声。
众人定睛一看,全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那块不起眼的废料,此刻竟已然成了一只雏鹰的模样!
雏鹰双翅半展,利爪前伸,尖喙微张,眼神凶悍,正做扑食之状。每一根羽毛的纹理都清晰可见,那股子生猛凌厉的劲儿,简直要从木头里挣脱出来。
陈建国吹掉木屑,将雏鹰放在一旁,又拿起另一块木料。
这一次,他的速度更快了。
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议论声也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叹。
一只啃着松果、尾巴蓬松的松鼠。
一只挺着圆滚滚肚皮、憨态可掬的小猪。
一件件作品在他手中诞生,每一件都活灵活现,充满了神韵。
这哪里是瞎比划?
这分明是大师级的木雕手艺!
“我的乖乖,建国……你啥时候学的这手艺?”
“这……这手艺,厂里八级工匠也就这水平了吧?”
“真人不露相啊!我们都以为他……”
众人看陈建国的眼神彻底变了。从前的鄙夷和嫌弃,此刻尽数化为了震惊与敬畏。
陈建国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木屑,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。
扭转形象,这是第一步。
他心中畅快,带着这份愉悦,骑着车直奔轧钢厂。
车间里一如既往的嘈杂,机器轰鸣,火星四溅。
陈建国走到自己的工位,哼着小曲儿打开了那只老旧的工具箱。
他的笑容,在下一秒凝固在了脸上。
箱子里,原本被他用油布小心包裹着的那几块好木料,不见了。
那是他前几天特意托人从木材厂搞来的,一块黄花梨,两块紫檀边角料,花了他不少心思,准备用来雕琢些真正的精品。
现在,空空如也。
一股冷意从心底升起。
“谁动我东西了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寒气,让旁边几个正在说笑的工友瞬间安静下来。
一个平时和他关系还不错的青年工人,左右看了看,压低身子凑了过来。
“建国,是刘科长。”
“早上他来巡查,看见你箱子里的料子,就说你一个学徒工,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,是浪费国家资源。”
工友的脸上带着同情和无奈。
“然后……然后就让人给你扔到废料堆里去了。”
刘科长。
陈建国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油头粉面、总是挺着啤酒肚的男人。
二大爷刘海中的远房亲戚,刘富贵。
靠着这层关系,在车间里混了个负责人事和纪律的科长,平日里对手下的工人颐指气使,作威作福。
昨天自己刚让刘海中在全院大会上颜面扫地,今天他这个亲戚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找茬了。
好,很好。
陈建国眼底的温度迅速褪去,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寂。
他“哐”的一声合上工具箱,转身就走。
“哎,建国,你干嘛去?别冲动啊!他是领导!”工友在他身后焦急地喊。
陈建国头也不回,径直走向车间角落那间独立的办公室。
刘科长的办公室。
他没有敲门。
砰!
一声巨响,办公室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他一脚踹开,门板撞在墙上,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办公桌后,刘富贵正端着搪瓷缸子优哉游哉地喝茶,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哆嗦,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手。
“操!”
他刚骂出声,抬头看清来人是陈建国,脸瞬间就沉了下来,官威十足地喝道:
“陈建国?你干什么?想造反啊!”
陈建国一步步走进去,反手将门带上。
他没说话,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刘富贵。
“我的木料,是不是你让人扔的?”
他的声音很平,平得没有一丝波澜,却让办公室里的温度骤然下降。
“是又怎么样?”
刘富贵仗着自己的身份,强压下心头的一丝惊悸,肥硕的身体往椅子上一靠,摆出领导的架子,态度嚣张到了极点。
“你一个臭学徒,整天不学无术,还想用那么好的料子?那是国家的财产,不是给你糟蹋的!”
他用手指着陈建国,唾沫横飞。
“我给你扔了都是轻的!再敢顶撞领导,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滚出轧钢厂!”
要是以前那个懦弱的陈建国,听到这话,恐怕腿肚子早就转筋,连声求饶了。
但现在,站在这里的,是陈建国。
他只是静静地听着,等刘富贵说完。
然后,他缓缓地,一步步走到办公桌前。
在刘富贵惊愕的目光中,陈建国伸出手,一把揪住了他那浆得笔挺的衣领。
下一秒,刘富贵那接近一百八十斤的身体,被硬生生地从椅子上提了起来,双脚离地,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肥鸡。
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!”
刘富贵彻底慌了,脸上血色尽褪,又惊又怒。
他做梦也想不到,一个在他眼里可以随意拿捏的学徒工,竟敢在办公室里对他动手!
“我不想干什么。”
陈建国将他提到自己面前,嘴唇凑到他耳边,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,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说道:
“我只警告你一句,别惹我。”
“不然,刘海中就是你的前车之鉴。”
说完,他手腕一松。
刘富贵像一滩烂泥,被重重地扔回椅子上,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。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。
陈建国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,转身,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门外,不知何时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工人。
他们看到了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。
看到陈建国踹门而入,看到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刘科长提了起来。
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,大气都不敢出。
陈建国无视了那些复杂的目光,径直穿过人群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跟刘科长的冲突,已经彻底摆在了明面上。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