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握着那瓶冰凉刺骨却又蕴含生机的幽冥髓，林轩如同一条游鱼，迅速汇入秘阁集市光怪陆离的人流（如果那些奇形怪状的存在也能称之为“人”的话）中。他不敢回头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，身后那摊位所在角落，那顶破旧斗笠下浑浊的目光，似乎依旧若有若无地黏在他的背上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。
这感觉让他如芒在背，脚步不由得更快了几分。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，每多停留一刻，暴露的风险就增加一分。
集市街道蜿蜒曲折，仿佛没有尽头。两侧摊位上交易的物品越发诡异离奇，讨价还价的声音（或精神波动）也越发尖锐激烈。林轩强压下心中的不适与急切，一边警惕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，一边竖起耳朵，努力从那些混乱的交谈中捕捉可能有用的信息。
“辛”只提到了幽冥髓和阴灵玉液，但秘阁作为邮局阴影下的黑市，必然流通着更多与地府相关的秘密。他不能白来一趟，尤其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。
他路过一个由无数惨白手臂编织而成的摊位，摊主是一个没有头颅、胸腔内燃烧着绿色鬼火的躯体，正在用指骨敲打着一面人皮鼓，吸引顾客。他匆匆避开。
又经过一个漂浮在半空的水晶球摊位，球体内囚禁着几个疯狂撞击壁障的迷你怨灵，摊主是一个笼罩在星光长袍中的模糊身影。
各种混乱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感知：
“……三生石畔的忘川水，最后一壶了……”
“……刚从‘剥皮地狱’投影里捞出来的新鲜魂丝……”
“……求购‘判官殿’瓦当，价格好商量……”
“……‘鬼门关’残片，蕴含一丝轮回气息，只换‘血海精金’……”
这些信息真伪难辨，大多夸张其词，但无疑都指向那个崩塌的古老秩序。林轩心中凛然，这秘阁的水，比他想象的还要深。
他刻意放慢脚步，在一个售卖各种残破古籍、散发着腐朽纸张和墨汁气味的摊位前驻足片刻。摊主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、身体如同由书页堆积而成的瘦小身影，正埋头修复着一卷焦黑的竹简。
林轩假装浏览那些字迹模糊、材质特殊的书卷，精神力却悄悄延伸，捕捉着附近几个看似闲聊的存在的对话。
一个声音尖锐，如同刀片刮擦玻璃：“听说了吗？‘血锈回廊’那边最近不太平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彻底苏醒了，好几个想去捡漏的家伙都没回来……”
另一个声音低沉，如同闷雷：“哼，自寻死路。倒是西区那个‘废弃的阴兵校场’，最近好像有点异常波动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老物件要现世了……”
阴兵校场！
林轩心中一动，这正是他之前从“辛”那里听到过的地名！他立刻集中精神。
尖锐声音嗤笑道：“阴兵校场？那破地方荒废多少年了？毛都没有一根！上次有个不开眼的想去碰运气，结果被里面残留的战煞之气冲散了魂体，成了个白痴。”
低沉声音反驳：“这次不一样。我有个在‘巡夜司’当差的老表透露，前几天夜里，校场深处好像有令牌状的乌光一闪而过，带着点……‘酆都’的老味道。”
“酆都？”尖锐声音似乎也认真了几分，“你说的是……‘酆都令’？那不是早就被打碎了吗？难道还有碎片残留？”
“谁知道呢？就算是碎片，那也是了不得的东西。据说能号令些许残存的阴兵鬼差，甚至能短暂影响一些小范围的阴阳秩序……可惜，那地方现在被划为‘流放区’，危险得很，没点本事进去就是送死。”
“酆都令……”林轩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。能号令阴兵鬼差，影响阴阳秩序！这绝对是地府重要的权柄信物之一！哪怕只是碎片，也价值无量！而且，阴兵校场……或许还能找到修复阴兵残魂或者那截无常钩索的方法？
这无疑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！
就在这时，那股之前感受到的、被隐晦监视的感觉再次袭来！而且比刚才更加清晰！
并非来自身后老道的方向，而是来自侧前方，一个贩卖各种诡异眼珠的摊位附近。他凭借观冥镜的微弱感应，捕捉到一缕极其细微、带着冰冷秩序意味、却又与邮局整体氛围略有不同的灵异波动，在他身上一扫而过，旋即消失。
是邮局的人？但不是普通的信使或巡夜者！这股波动更加隐晦、更加……官方？是“稽查者”？还是邮局内部其他派系的成员？
林轩背后瞬间渗出一层冷汗。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，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。是因为他兑换幽冥髓引起了注意？还是他“生人”的气息在秘阁中太过显眼？
不能再待下去了！
他立刻放弃了继续打探的念头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转身朝着记忆中集市出口的方向快步走去。他能感觉到，那道隐晦的监视目光，如同跗骨之蛆，依旧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。
集市出口并非固定的门扉，而是一个不断旋转的、由扭曲光影构成的漩涡，和入口类似。
林轩毫不犹豫，一步踏入漩涡之中。
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传来。
当他重新稳住身形时，已经回到了那个阴暗、潮湿、散发着铁锈和焦糊肉味的废弃锅炉房。第三号炉膛内的暗色漩涡在他身后缓缓闭合、消失。
秘阁的喧嚣与光怪陆离被死寂的黑暗取代，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。
那道监视的目光……似乎并没有跟出来？是秘阁的规则限制，还是对方的目的仅仅在于确认他的行踪？
他不敢大意，立刻借助观冥镜的微弱视野，沿着原路快速返回。一路上，他更加小心，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，判官笔蓄势待发。
直到有惊无险地穿过地下三层的走廊，踏上通往楼上的楼梯，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才彻底消失。
回到相对“熟悉”的邮局上层区域，林轩稍稍松了口气，但心情却更加沉重。
秘阁一行，虽然成功换到了急需的幽冥髓，但也获得了“酆都令”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，可同时，他似乎也引起了邮局内部某些存在的额外关注。
福兮？祸兮？
他握紧了手中的幽冥髓玉瓶和那截记录着信息的无常钩索碎片。
当务之急，是尽快返回304房间，利用幽冥髓恢复伤势和滋养镜灵。然后，必须好好消化“酆都令”和“阴兵校场”的信息，评估其中的风险与机遇。
实力，他需要更强的实力！否则，无论是探索险地，还是应对邮局内部的暗流，都将是死路一条。
他加快脚步，身影消失在通往三楼的楼梯拐角，而邮局深沉的黑暗，依旧无声地笼罩着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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