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声,尖锐而恶毒。
那根被弗农·德思礼的肥手攥得油光发亮的皮带,携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汗味和皮革的腥气,撕裂了客厅沉闷的空气。
哈利的脊背绷成了一张弓。
他死死咬着下唇,尝到了自己血液的铁锈味,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求饶的声响。十年的屈辱与折磨,早已将他磨砺得坚硬,却也让他那颗幼小的心脏,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。
他闭上了眼,准备迎接那早已习惯的、火辣的剧痛。
然而,预想中的痛苦并未降临。
那撕裂空气的尖啸,在距离他后背不足一英寸的地方,戛然而止。
时间,并非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它是在这一瞬间,被一股更高维度的意志,强行冻结、凝固。
客厅里,悬浮在灯光下的尘埃颗粒,停止了它们无规则的布朗运动,每一粒都清晰可见,宛如镶嵌在琥珀中的微小星辰。弗农姨夫脸上因施暴而扭曲的肥肉,那狰狞的弧度,就此定格。
紧接着,一股无法用任何物理定律解释的伟力,降临了。
它无形,无质,却又无处不在。
它攫住了弗农那重达三百磅的肥硕身躯,连同他手中那根高高举起的皮带,以一种违背万有引力的姿态,轻飘飘地、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,将他硬生生从地面上剥离。
“呃——嗬!”
一声被扼住喉咙的、野兽般的闷哼,从弗农的喉管深处挤出。
时间恢复了流动。
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,那双穿着劣质皮鞋的脚在半空中疯狂地蹬踹,却只能踩到一团团虚无的空气。他肥硕的四肢徒劳地挥舞着,那张紫红色的脸庞上,极致的惊骇正在取代施暴的快感,眼球因为缺氧和恐惧而暴突。
他像一只被无形蛛丝吊起的、丑陋的肥大昆虫。
哈利缓缓睁开眼,茫然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绝伦的一幕。
也就在这一刻,客厅的空气,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。
空间本身产生了褶皱与涟漪,光线在此处弯折,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,将现实这张画布,轻轻地撕开了一道裂口。
一道空间门,悄无声息地,缓缓洞开。
门的另一侧,不是德思礼家那整洁的墙壁,而是深邃、静谧,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星空的黑暗。
一个身影,从中缓步走出。
亚伦。
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麻瓜便服,神情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,仿佛只是从自己的卧室,走进了客厅。
他甚至没有分给半空中那个徒劳挣扎的弗农哪怕百分之一秒的注视。在他眼中,那个庞大的、曾经带给哈利无尽恐惧的男人,与一颗碍事的灰尘无异。
他的目光,从出现的那一刻起,便越过了所有的障碍,穿透了所有的时空,温柔地、专注地,落在了那个瘦弱的、眼中蓄满了泪水、却依然倔强地不肯让它落下的男孩身上。
他的视线,带着足以融化千年冰川的暖意,轻柔地抚过哈利额前那道闪电形状的伤疤,抚过他那凌乱的黑发,抚过他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颊。
亚e伦看着哈利,唇角微微上扬,用一种哈利从未听过的,却又仿佛在每一个梦境深处、在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回响过无数次的、温和至极的声音,轻声开口。
“哈利,我来了。”
这简单的一句话。
不是疑问,不是陈述,而是一个跨越了十年光阴的、迟来的宣告。
它是一把钥匙。
一把精准无比、瞬间便捅开了哈利内心深处所有记忆闸门的钥匙。
那些被遗忘的、被尘封的、被恐惧与孤独掩埋的碎片,轰然炸裂!
一双温柔的、闪烁着翠绿色光芒的眼眸。
一个男人爽朗而温暖的大笑声。
一双将他高高举起、充满了力量的臂膀。
一个温柔的女声,在耳边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摇篮曲。
还有……一道刺目得让人灵魂都在战栗的绿光。
以及,一声穿心裂肺的尖叫。
所有的画面,所有的声音,所有的情感,都在这一瞬间,如同决堤的洪水,冲垮了他用十年时间辛苦建立起来的所有坚强壁垒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。
他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,但那双眼眸里,却蕴含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、如同古老星辰般的深邃与平静。他的降临,带着神迹般的力量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他是谁?
不。
我知道他是谁。
我一直都知道。
我只是……不敢去想,不敢去记起。
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孤独,所有的恐惧,所有的不甘。
在碗柜里度过的无数个冰冷长夜。
被达力追打时摔倒在地的疼痛。
被佩妮姨妈用尖刻言语刺伤的每一个瞬间。
被所有人当作怪物、当作异类的每一次排挤。
十年来的所有苦难,都在这一刻,找到了宣泄的出口。
那双绿色的眼眸,再也锁不住那滚烫的液体。
泪水,如同断线的珍珠,汹涌地、无法抑制地,从他的眼眶中滚落,划过他瘦削的脸颊。
亚伦走到了他的面前。
他伸出手,用指腹,轻轻地,为他拂去脸上的泪痕。他的动作是如此轻柔,仿佛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、世界上最珍贵的瑰宝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缓缓转过身,将视线投向了那个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、浑身筛糠般抖动着、瘫倒在沙发上的佩妮姨妈。
他平静地揭示了那个被隐藏了十年的真相。
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客厅里,每一个字,都像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佩妮的心脏上。
“我们是巫师,莉莉和詹姆·波特的儿子。”
“我们的父母,是被一个强大的黑巫师杀害的,他们是英雄。”
他没有多余的废话。
没有指责,没有谩骂,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。
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这些情绪都毫无意义。
他只是陈述事实。
说完,他便回过头,再次看着哈利,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倒映着哈利挂着泪痕的小脸。
他一字一句地,用一种宣告世界法则般的、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:
“从今天起,没有人,可以再欺负你。”
这句话,是承诺,是誓言,是审判。
哈利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神祇般降临的哥哥,他所有的坚强,所有的伪装,所有的故作冷漠,都在这一刻,被这股强大而温柔的力量,彻底击得粉碎。
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那瘦弱的身体。
他向前一步,一头扎进了亚伦的怀里。
那个怀抱,并不宽阔,却无比的坚实、温暖,带着一股让他无比安心的、熟悉的味道。
那是家的味道。
“哇——”
压抑了整整十年的哭声,终于在此刻,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。
他放声大哭,哭得撕心裂肺,哭得浑身颤抖。
他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跋涉了太久太久、终于看到光明的旅人。
他像一艘在狂风暴雨的大海里飘摇了太久太久、终于找到港湾的孤舟。
他终于明白。
在这个世界上,他不是孤身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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