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大妈见许强要关门,赶紧伸出手抓住门框,指甲都快嵌进木头缝里:“许强,你看我一大把年纪了,大半夜的天这么冷,你就忍心让我再跑一趟?”说着还想往屋里挤,眼睛却不自觉瞟向屋里的八仙桌——想看看有没有多余的面粉袋子。
许强皱着眉,伸手把她的手轻轻掰开,语气没了之前的客气:“张大妈,不是我不借,是真没有。我家面粉就剩小半袋,够我吃两天的,您要是不信,我可以拿给您看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再说,您上次借我的1斤大米,到现在还没还呢——我不是小气,只是我一个人过日子,粮食也得省着用。”
张大妈的脸“唰”地沉了下来,声音也拔高了些:“不就1斤大米吗?至于记这么久?你现在混好了,在轧钢厂当差,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邻居了?”
许强懒得跟她纠缠——跟这种爱占便宜的人讲道理,只会越讲越乱。他往后退了一步,伸手扶住门板:“我要睡觉了,您请回吧,明天早点去粮站排队,说不定能买到面粉。”说完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门,把张大妈的咒骂声挡在了门外。
门外,张大妈站了一会儿,见许强真没开门的意思,只能跺着脚往家走,嘴里还嘟囔着:“这小子,以前多好哄,给块糖就能借东西,现在倒好,翅膀硬了,不认人了!”
张大妈气冲冲地回到家,她老伴老张正坐在炕边抽烟,烟袋锅子在油灯下泛着红光。见她空着手回来,老张皱着眉问:“借到面粉了?”
“没有!”张大妈把空篮子往地上一摔,没好气地说,“许强那小子现在出息了,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邻居了,说什么面粉不够吃,我看他就是故意的!”
老张叹了口气,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:“我早跟你说,别总想着占别人便宜,借了东西要记得还。你倒好,借了许强大米不还,上次还借了三大妈半袋玉米面,到现在也没提还的事——人家肯借你一次,还能借你第二次?”
张大妈不服气地撇撇嘴:“我不就是借点东西吗?以前院里谁没借过谁的?许强以前混得差的时候,还不是经常吃我们家的窝窝头?”她心里却暗暗嘀咕——许强这小子怎么突然变精明了?以前随便说两句软话,他就把东西借出来了,现在倒好,油盐不进。越想越觉得自己“吃了亏”,却忘了当初许强吃她窝窝头时,她是怎么翻着白眼数着个数的。
许强关上门后,倒了杯热水喝,才压下心里的烦躁。他知道,经这事儿后,张大妈肯定会在院里说他的坏话,但他也不在乎——比起被人当成“软柿子”捏,他更想活得硬气点。
第二天是星期天,许强起得很早。他煮了碗玉米粥,就着咸菜吃了,然后从樟木柜里翻出新棉袄——是上次在供销社买的蓝布面棉袄,穿上后又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,确认自己收拾得利索了,才推着自行车出门。
今天要去中山公园参加同学聚会,跟赵小梅、冯七祥他们约定好十点集合。出了胡同,许强骑着自行车,哼着最近收音机里常播的《歌唱祖国》,心情不错。路过菜市场时,见一群人围着看热闹,他也停下车凑了过去。
原来是个卖糖葫芦的大爷,跟一个买主吵了起来。买主说:“你这糖葫芦不甜,山楂都是酸的,还卖两分钱一串,坑人!”卖主急得脸通红:“我这山楂都是挑过的,怎么会不甜?你是不是故意找茬?”两人争得面红耳赤,周围的人看得哈哈大笑。许强觉得有趣,买了两串糖葫芦,跟大爷说了句“您别跟他置气”,才继续往公园走。
九点五十,许强就到了中山公园门口。他把自行车停在旁边的树底下,靠在树干上吃糖葫芦——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,咬一口又酸又甜,比后世的糖葫芦实在多了。
没等几分钟,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小伙朝他走来,个子高高壮壮的,脸上带着笑。走近一看,许强立刻认出来了:“七祥!”
冯七祥快步走过来,伸手拍了拍许强的肩膀,力道不小:“强子,好久不见!你这日子过得不错啊,新棉袄真精神,比上学时洋气多了!”
“还行,混口饭吃。”许强笑着回应,上下打量了冯七祥一眼,“你也比以前胖了,看来在粮站上班,日子过得滋润。”
两人站在树底下,聊起上学时的趣事——谁上课偷偷睡觉被老师揪耳朵,谁考试作弊被抓,谁偷偷给女生递纸条……聊着聊着,两人都笑了起来,上学时的青涩记忆,仿佛就在昨天。
冯七祥看了看表:“快十点了,小梅他们应该也快到了,咱们去门口等吧,别让他们来了找不到人。”许强点点头,跟冯七祥一起往公园门口走,心里琢磨着——这次同学聚会,说不定能多认识些人脉,以后办事也方便。
走了没几步,许强突然想起昨天张大妈借面粉的事,又想起院里家家户户的日子——三大爷为了给领导送礼省吃俭用,秦淮茹为了借三块钱不惜放下身段,张大妈为了两斤面粉大半夜上门纠缠……他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:如今这日子,算是有奔头吗?
很快,远处传来赵小梅的声音:“强子!七祥!”
……
许强和冯七祥在公园门口聊得热络,没一会儿,远处就传来赵小梅的声音:“强子!七祥!”
两人抬头一看,赵小梅穿着件碎花连衣裙,外面套着件浅灰色针织开衫,正朝他们挥手,身后跟着王大宝、郝艳红和林小凤。
“小梅,你们可算来了,再不来,我跟强子都快把上学时的糗事说遍了。”冯七祥笑着迎上去,王大宝则一把凑到许强身边,伸手就想摸他的新棉袄:“强子,你这棉袄看着就厚实,多少钱买的?我也想给我妈买一件。”
许强笑着侧身躲开,故意摆出小气的模样:“别摸,刚穿第一天,摸脏了我还得洗——想要自己去供销社买,赵小梅知道哪家便宜。”赵小梅“噗嗤”一声笑了:“就你精,走吧,咱们进去逛逛,里面的腊梅开得正好。”
众人沿着公园的石子路往里走,湖边的柳树光秃秃的,却有不少游人围着拍照。许强故意放慢脚步,拉着王大宝落在后面,用胳膊肘碰了碰他:“哎,老实说,你跟林小凤是不是有事?刚才她看你的眼神,都快黏在你身上了。”
王大宝的脸“唰”地红了,挠着头,声音压低了些:“你怎么看出来的?我们俩才处了一个月,还没好意思跟大家说呢。”
“我眼尖啊。”许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?我可告诉你,喜糖不能差,最少也得是水果糖。”王大宝连忙点头:“放心,等我们两家大人商量好了,肯定请大家吃好的。”两人相视一笑,快步追上前面的队伍。
追上大部队时,冯七祥正被郝艳红调侃:“七祥,你都24了,还没对象呢?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?我们医院有不少年轻护士,长得都挺俊。”
冯七祥的脸瞬间红到耳根,摆着手说:“不急,不急,我先攒点钱,等日子过安稳了再说。”
赵小梅笑着打圆场:“前面有个拍照的摊子,咱们拍张合影吧,毕业这么多年,还没一起拍过照呢。”众人都点头同意,许强主动走上前,跟拍照师傅说:“师傅,拍一张六个人的合影,要洗两张,多少钱?”
“五毛钱,下午就能取。”师傅麻利地摆弄着相机,众人站成两排,许强和冯七祥站在后面,赵小梅、王大宝他们站在前面,“咔嚓”一声,笑容定格在胶片上。许强付了钱,跟师傅约定好下午让冯七祥来取照片,众人又继续往前走。
刚走到湖边的亭子旁,就见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姑娘朝冯七祥走来,手里拎着个布包,笑着说:“七祥,我今天休息,听你说在中山公园聚会,就过来找你了。”
冯七祥愣了一下,随即笑着介绍:“这是我朋友李红梅,在市医院当护士;红梅,这是我初中同学,许强、赵小梅他们。”李红梅笑着跟众人打招呼,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冯七祥,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。
许强见状,赶紧拉着赵小梅他们往亭子外走:“你们俩慢慢聊,我们去那边的石凳上坐会儿,等你们聊完了再找我们。”冯七祥感激地看了他一眼,跟李红梅走到亭子角落聊天去了。
众人在石凳上坐下,郝艳红和林小凤聊起了单位的趣事,赵小梅和王大宝说着最近的物价,许强则靠在石凳上晒太阳,心里琢磨着下午要不要去供销社买点年货。
没一会儿,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请问,这里有人吗?”许强抬头一看,顿时愣住了——说话的是沈曼丽,她穿着件白色连衣裙,手里拿着个画板,身边还跟着个穿蓝色工装的姑娘,看样子是来写生的。
“沈同志?”许强赶紧站起来,笑着说,“真巧,你也来公园玩?”
沈曼丽也愣了一下,随即笑着回应:“是你啊,许强同志。我来写生,这是我同事刘芳,我们俩今天都休息。”刘芳笑着跟众人打招呼,赵小梅他们也热情地挪了挪位置,让两人坐下。
许强心里嘀咕:这可真是巧了,刚遇上冯七祥的朋友,又遇上沈曼丽,看来今天运气不错。他看着沈曼丽打开画板,开始勾勒湖边的景色,阳光洒在她的脸上,显得格外温柔,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——要是能跟这样的姑娘处对象,日子应该会很舒心吧。
……
沈曼丽和刘芳拎着画板走过来时,许强正靠在石凳上晒太阳,听见脚步声抬头,瞧见沈曼丽白色连衣裙沾了点草屑,忙起身往旁边挪了挪:“这边有空位,坐吧。”
刘芳挨着赵小梅坐下,眼睛先瞟了眼沈曼丽的画板,又转向许强,笑着打趣:“曼丽,这就是你说的‘百货大楼偶遇的朋友’啊?看着倒是挺精神。”
沈曼丽指尖捻着画板边缘,耳尖微红,轻声解释:“上次我着急买毛线撞了他,今天又遇上,确实挺巧。”许强接话:“可不是嘛,我这运气要是用在抓紧俏物资上,孙科长都得给我竖大拇指。”一句话逗得众人笑起来,原本略僵的气氛瞬间松快了。
等郝艳红他们去湖边拍照,许强凑到沈曼丽身边看画板——纸上的柳树线条细腻,枝桠间还留着未上色的铅笔印,湖面上的小船只用两点墨点出轮廓,倒有几分写意的意思。“沈同志,你这画得真好,以前专门学过?”
“小时候跟着我爸学过两三年。”沈曼丽拿起炭笔,轻轻在船边补了道水纹,“后来我爸去外地支援建设,就没人教了,现在工作忙,也就偶尔拿出来画画,手都生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补充:“我们纺织厂最近赶新花布图案,天天对着织布机,也就今天能出来透透气。”
许强听着,想起物资科天天跑仓库的日子,点点头:“可不是嘛,我这月为了凑齐老蒋要的缝纫机,跑了三趟旧货市场。不过你这工作倒有意思,能跟花布打交道,比我搬箱子强。”
沈曼丽被逗笑,嘴角弯出浅弧:“哪有那么轻松?上次设计的牡丹图案,车间说颜色太艳,又改了三回才通过。对了,你母亲身体还好吗?上次听你说在轧钢厂上班,家里就你一个人?”
许强愣了愣——他上次随口提过一句“一个人过日子自在”,没想到她记在了心上。心里莫名一暖,如实说道:“我妈走得早,我爸以前也是轧钢厂的,去年退休回了老家,现在就我一个在城里。你呢?家里就你和母亲?”
“嗯,我哥在西北当兵,三年没回来了。”沈曼丽低头擦了擦画板上的灰,声音轻了些,“我妈有老寒腿,一到冬天就疼,想带她去大医院看看,又不知道该找哪个医生。”
许强心里一动,想起轧钢厂医院的李医生——上次老蒋媳妇感冒,就是李医生给看的,态度好还不随便开贵药。“我认识轧钢厂医院的李医生,他看老寒腿有经验,下次我帮你问问?要是需要,我还能帮你找辆车,省得你扶着阿姨挤公交。”
沈曼丽猛地抬头,眼里亮了亮,又很快按下情绪,轻声道谢:“那太麻烦你了,要是不方便……”“方便!怎么不方便?”许强打断她,“我跟李医生还算熟,下次送物资的时候顺道问一句就行。”
快到中午时,许强提议去附近的饺子馆吃饭——那家“老边饺子馆”是他上次跟许志杰喝酒时发现的,猪肉白菜馅的饺子皮薄馅大,还送一碗饺子汤。赵小梅他们要去拍合照,许强便让他们拍完直接过去,自己则陪着沈曼丽、刘芳先往饺子馆走。
路上,刘芳故意落后两步,给两人留了空间。沈曼丽手里攥着画板背带,小声说:“其实不用你请客的,我们自己付就行。”许强笑着摆手:“没事,我这月发了奖金,再说请两位女同志吃饭,哪能让你们掏钱?传出去人家该说我小气了。”
到了饺子馆,许强点了三盘饺子,又加了一碟凉拌黄瓜。等饺子上桌时,沈曼丽看着热气腾腾的饺子,突然说:“其实我以前很少跟男同志单独吃饭,我妈总说,这年代找个靠谱的人不容易,让我多留意。”
许强夹饺子的手顿了顿,抬眼看向她——沈曼丽正低头用筷子拨弄饺子,耳尖又红了,却没回避话题。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热意,笑着说:“你妈说得对,这年代靠谱的人确实少。不过你放心,我虽然不算多优秀,但答应别人的事肯定会做到,就像帮你问医生的事,我明天一早就去。”
吃完饭,许强要送沈曼丽和刘芳回纺织厂。沈曼丽推辞不过,只能答应。路上,许强掏出半导体收音机看了看时间,笑着说:“我那些同学估计还在饺子馆等我呢,不过算了,跟送你们回去比,让他们多等会儿也没事——不然他们该说我重色轻友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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