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二十三,队伍抵了达江陵城的郊外。连日奔波,人困马乏,张道然提议在此休整一夜。客栈后院,一株海棠开得正盛,它的花瓣被雨水打落了,铺满了石阶。张道然在廊下摆了两盏温酒,对月独酌。苏丛新突然推门而入,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。“等你多时了。”张道然抬手举杯,酒盏相碰,发出了一声轻响。苏丛新坐下,却并不饮酒,只望着杯中摇晃的月影。
“张兄,我有话想对你说。”雨声淅沥,掩盖了激烈的心跳声。苏丛新的声音低哑:“我……心悦灵犀。”短短五个字,仿佛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。张道然没有感到惊讶,只是轻轻的叹息:“我知道。”他抬手,替苏丛新斟满了酒:“那一日在石亭,你看她的灼热眼神,是藏不住的。”苏丛新苦笑道:“可她是我的师姐,宗门规矩……”张道然打断他:“规矩是人定的,心却是自己的。再说了我看你们的师父也不像是认死理的人”他顿了顿,目光坦然:“而且我亦曾对她动心。”苏丛新猛地抬头看他。
张道然轻笑,声音带着几分自嘲:“那日在山神庙中,她替我包扎伤口时,那指尖的温度,让我也晃了神。”他举杯,一饮而尽:“但感情一事,强求不来。她眼里只有你,旁人再亮,也只是一簇烛火。”苏丛新握盏的手微微发抖:“张兄……”张道然摆摆手,语气洒脱:“我张道然行走江湖,求的是自己剑心通明,若因一己私念,而坏了我们的情谊,反倒落了下乘。”他站起身,对月抱拳:“自今日起,我退出这场竞逐。往后,我只是你们的朋友。”苏丛新的喉头发紧,半晌才轻轻道:“多谢。”张道然朗声的大笑:“谢什么?我敬的是你们的赤诚,也敬自己的洒脱。”
他转过身,从行囊取出一物——那是一枚小小的剑穗,由银线编成,尾端坠着一颗青玉。“替我转交给灵犀,便说是……道然兄长送的贺礼,祝她早日得偿所愿。”苏丛新接过,入手玉穗冰凉,却让他的掌心发烫。与此同时,廊柱后,一抹身影悄然离去。凤灵犀并未走远,只是倚在了转角,听完了整段对话。她低头,看着自己掌心的另一枚剑穗——那是张道然初识时便赠与她的,已被她重新编好,本来准备今夜归还。
原来,一切早在最初便已言明。张道然曾玩笑般对她说:“若有一日,你找到让你剑穗坠玉的人,便把此物还我。”她当时大笑:“那你得先赢过我师弟再说。”如今,胜负已分,她反倒是松了口气。官道蜿蜒,春草碧色。
苏丛新与凤灵犀并肩而行,一时无话。良久,凤灵犀晃了晃手中的玉穗,故作轻快:“喂,这算定情信物吗?”苏丛新脚步一顿,耳尖通红,却第一次没有回避。“算。”风过,花瓣落在两人肩头,像岁月终于落下的印章,将一切无声的心事,盖成了明明白白的答案。
一路回程,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。凤灵犀不再与张道然斗嘴,也不再故意拿话逗苏丛新;她变得安静,偶尔回头,目光落在苏丛新身上,像春阳落在湖面,温柔得几乎能听见水响。苏丛新亦不再刻意避嫌——她递水,他接;她擦剑,他递布;她夜里守火,他便把外衣轻轻披到她肩头。所有动作都浅,却一次比一次自然。连驾车老梁都咂嘴:“小两口就是小两口,连风都识趣,不往你们中间吹。”凤灵犀扬手作势要打,老梁也笑着躲开,苏丛新只是低头整理缰绳,耳尖却悄悄地红了。
午后,队伍在一弯清溪旁歇马。溪水绕石,叮咚作响。凤灵犀脱了靴子,把脚伸进了水里,踢起一串银亮的水珠。她回头喊:“丛新,来帮我捉鱼!”苏丛新本来在擦镖旗,闻言放下了旗杆,挽起裤脚,赤足踏入了溪中。溪水没过脚踝,顿感冰凉。凤灵犀弯着腰,全神贯注的盯着石缝,忽然猛地一捧——“抓住了!”
她欢呼出声,掌心却只是一片水。脚下一滑,整个人就向后仰去。苏丛新眼疾手快,长臂一捞,将她稳稳的扣在了怀里。水珠溅起,阳光穿过,折射出七彩的光。凤灵犀的背贴着他胸口,能清晰地听见他急促的心跳。“喂,”她小声的嘀咕,“你的心跳声好吵。”苏丛新喉结滚动,声音低哑:“嗯,有点……快。”两人谁也没动。溪水依旧叮咚,像在替他们掩藏秘密。直到小凤不识趣地大叫:“羞羞!羞羞!”凤灵犀才猛地推开了他,耳根通红:“我去烤鱼!”苏丛新站在了原地,掌心残留的温度久久不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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