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门宗外门，杂役区。
时值深秋，寒风卷着枯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。苏棋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，低着头，快步穿过嘈杂的院落。
“哟，这不是咱们的‘天才’苏师兄吗？”一个尖酸的声音突兀地响起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，“三年了，武道三重这道坎，迈过去了没啊？”
说话的是赵虎，一个同样的外门弟子，此刻正抱臂倚在门框上，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。他身边围着几个附和者，发出一阵哄笑。
苏棋脚步顿了顿，指节微微捏紧，但旋即又松开。他像是没听见一样，继续往前走，只想快点赶到杂事房领取这个月微薄的修炼资源。
这种嘲讽，三年里他早已习惯。从十四岁入门时被夸赞一句“略有天赋”，到此后修为寸步不前，成为外门著名的“吊车尾”，他早已从最初的愤怒、不甘，变得麻木而隐忍。
武道九重，一重一天堑。他卡在第三重，引气入体淬炼筋骨的门槛上，整整三年。同批入门的弟子，最差的也已是四重巅峰，甚至有人突破了五重，成了内门弟子预备役。唯有他，仿佛被天地遗弃，无论多么拼命修炼，丹田内的那缕真气都如同死水，纹丝不动。
杂事房前排着长队。轮到苏棋时，柜台后的执事弟子头也没抬，懒洋洋地丢过来一个小布包。
苏棋入手一掂，眉头微皱：“这位师兄，这个月的份例，灵石应是三块，凝气丹两粒。这…似乎少了。”
那执事弟子这才抬起眼皮，瞥了苏棋一眼，认出是他，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的神色：“哦，是苏棋啊。上面说了，宗门资源紧张，要优先供给有潜力的弟子。你嘛…呵呵，三块灵石，两粒丹药，给你也是浪费，不如节俭些，拿一块灵石一粒丹，也算为宗门做贡献了。”
身后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。
苏棋感到一股血涌上脸颊，但他深吸一口气，将怒气压了下去。争辩没有用，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和刁难。这个世界，修为就是道理，没有实力，连呼吸都是错的。
他默默地收起那个轻飘飘的布包，转身离开，身后传来毫不避讳的议论。
“呸，一个废物，还有脸来领全额份例？”“就是，占着茅坑不拉屎，早该自觉点滚出宗门了。”“听说他是因为当年收养他的老杂役临死前求情，才被勉强留下的…”“原来是关系户啊，怪不得脸皮这么厚…”
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苏棋背上。他加快脚步，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杂役区最偏僻角落的破旧木屋。
关上门，外界的声音被隔绝开来。屋内陈设简陋，一床一桌一凳，桌上放着一本翻得卷边的《长门基础心法》。
苏棋走到屋子中央，摆开架势，开始演练最基础的《空灵拳》。拳风呼啸，动作标准，甚至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流畅感，直到第三式“气贯长虹”时，他需调动丹田真气贯通手臂经脉，动作却猛地一滞，仿佛被无形的墙壁挡住，一股熟悉的滞涩感和经脉微痛传来。
噗——拳势戛然而止，连一丝空响都未能激起。
《空灵拳》，练到高深境界，拳出可带空爆之声，最高九响。而他，连一响都打不出。
“又是这样…”苏棋收回拳头，看着微微颤抖的手，脸上露出一丝苦涩。
三年了，每一天他都在坚持修炼，从未懈怠，可结果从未改变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，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内心。或许，那些人说的对，他根本就是个废物，早该离开这里。
就在这时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，还夹杂着一声清脆又蛮横的娇叱。
“就在这边！我亲眼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跑了！肯定是偷了我的‘暖阳玉’！”
苏棋一愣，这个声音…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“砰”的一声，他那本就破旧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！
刺眼的阳光涌入，光影中立着一个身着火红绫罗衣裙的少女。她约莫十五六岁年纪，肌肤胜雪，眉眼如画，精致得如同瓷娃娃，但此刻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刁蛮和怒气。
她身后跟着几个气息不弱的外门弟子，还有一位面色严肃的执法堂执事。
苏棋的心猛地一沉。
来人是长门宗掌门之女，陆妃蓉。宗门里无人不知的小魔女，任性妄为，无法无天。她怎么会来自己这里？
“陆…陆师姐？”苏棋下意识地拱手行礼，心中不安愈发强烈。
陆妃蓉根本不理他，纤纤玉指直接指向他的鼻子，声音又脆又亮，响彻整个小院：“就是他！我刚才在那边凉亭休息，就是他鬼鬼祟祟地从旁边经过，等我发现我娘亲留给我的暖阳玉不见了，不是他偷的还能有谁？！”
暖阳玉？那是一种价值不菲的温养玉佩，他连见都没见过！
苏棋脸色瞬间白了，急忙辩解：“陆师姐明鉴！弟子刚从杂事房回来，从未靠近过师姐所说的凉亭，更未曾见过什么暖阳玉！”
“还敢狡辩！”陆妃蓉杏眼圆睁，“不是你还能有谁？这破地方就你一个人住，不是你藏的还能藏哪儿？给我搜！”
她身后那几个跟班弟子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，开始翻箱倒柜。苏棋的那点简陋家当被粗暴地扔得到处都是。
“住手！你们不能这样！”苏棋又急又怒，想要阻止，却被那个执法堂执事冰冷的目光逼住。
“苏棋，陆小姐指控你偷窃，你最好配合调查。”执事的声音毫无感情。
很快，一个弟子在苏棋那单薄的床铺褥子底下摸出了什么东西。
“找到了！陆师姐，您看是不是这个！”
他举起手，手中赫然是一块鸽子蛋大小、流光溢彩、散发着淡淡暖意的白色玉佩！
苏棋如遭雷击，脱口而出：“不可能！这绝对不是我的！是有人栽赃！”
他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、怎么出现在他床铺下的！
陆妃蓉一把夺过玉佩，仔细看了看，然后更加气愤地对着苏棋道：“人赃并获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！你这小偷！无耻之徒！”
“不是我！真的不是我！”苏棋百口莫辩，急得额头青筋暴起，“陆师姐，我与你无冤无仇，你为何要诬陷我？！”
他看向那位执法堂执事，语气恳切：“执事明察！弟子修为低微，如何能从陆师姐身边盗取玉佩而不被察觉？此事定有蹊跷！”
执法执事看了看气得脸颊鼓鼓的陆妃蓉，又看了看一脸焦急惶恐、修为低微的苏棋，心中早已有了偏向。掌门千金的话，和一个武道三重废物的辩解，孰轻孰重，他分得清。
“证据确凿，还有什么好查的。”执事冷冷道，“苏棋，偷窃同门财物，还是掌门千金之物，罪加一等。跟我回执法堂受罚！”
“我不去！我是冤枉的！”苏棋绝望地后退一步，他深知一旦去了执法堂，绝不会有好下场。
“由不得你！”执法执事冷哼一声，大手一探，就向苏棋抓来。一股远超武道三重的威压笼罩而下，让苏棋几乎喘不过气，动弹不得。
就在这绝望之际，苏棋的目光猛地对上了陆妃蓉的视线。那一刻，他清晰地看到，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，闪过一丝极快的心虚和…一丝戏谑得逞的笑意？
根本没有什么理由！她就是故意的！或许只是大小姐一时兴起，想要找点乐子，而他这个毫无背景、人人可欺的废物，就成了她最好的戏弄对象！
无边的愤怒和屈辱瞬间淹没了苏棋。
然而，实力的差距是绝望的。他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执法执事制住，粗暴地押着向外走去。
院落外围观了不少闻讯赶来的杂役和外门弟子，他们对着苏棋指指点点，脸上尽是鄙夷和幸灾乐祸。
“果然是人穷志短，居然敢偷陆师姐的东西！”“呸！废物加小偷，脸都丢尽了！”“这下他死定了，执法堂的鞭子可不好挨。”
赵虎等人更是大声嘲讽，笑声格外刺耳。
苏棋被押着，穿过一道道或冷漠或讥讽的目光。他低着头，牙齿死死咬着下唇，直到嘴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。
为什么？凭什么？就因为他弱，他就活该被随意欺凌、栽赃陷害吗？三年停滞的委屈，三年积压的不甘，在此刻彻底爆发，却只能化为无声的咆哮，在胸腔内疯狂冲撞。
他被押着，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宗门戒律、此刻却显得如此不公的执法堂。
秋风更冷，卷着枯叶，仿佛也在为他的命运呜咽。前方等待他的，将是冰冷的刑罚和更深重的黑暗。而那块所谓的“暖阳玉”，此刻在陆妃蓉手中，散发着温热的光，却像一块寒冰，彻底冻结了苏棋心中对宗门最后的一丝幻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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