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:《青牛少年》第四章无名口诀
墨大夫的眼神像是两把淬了冰的刀子,狠狠剐在韩立身上。那瞬间的惊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出来,将他烧成灰烬。
韩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四肢百骸都僵住了,大脑一片空白,连呼吸都忘了。他手里还拎着那个空空的水瓢,水滴顺着瓢沿滴落在脚边的尘土里,发出轻微的“啪嗒”声,在这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他听到了!他肯定听到了那些可怕的话!
完了!这是韩立脑子里唯一的念头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院子里只有风吹过墙角枯草的细微声响。
就在韩立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灭口的时候,墨大夫脸上那种骇人的戾气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。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,用手帕捂住嘴,再放下时,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、略带疲惫的温和,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冰冷。
“站在这儿发什么呆?”墨大夫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,却努力放缓了语调,“水打好了就快去把药碾洗干净,那些根须最难清理,得费些功夫。”
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韩立苍白的脸色和僵硬的身体,自顾自地转身走向院子另一角的石凳,坐下后揉了揉眉心,显得十分疲惫:“人老了,精神不济,午憩时做了个噩梦,惊醒了…没吓着你吧?”
轻描淡写,将刚才那一切可怖的低语和失控的情绪,全都归结于一个“噩梦”。
韩立的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,几乎要撞破胸腔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强迫自己低下头,避开墨大夫的视线,用尽全身力气才让声音不至于发抖:“没…没有。墨大夫您…您没事就好。我、我这就去洗药碾。”
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水缸边,舀了水,蹲在地上,拿起那个沉重的石制药碾,机械地刷洗起来。冰凉的水浸湿了他的手,却丝毫无法降低他内心的滚烫恐惧。
他能感觉到,背后那道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,冰冷而审视,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,又像是在打量一只落入陷阱的猎物。
墨大夫没有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坐在石凳上,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轻咳。
院子里只剩下哗啦的水声和刷子摩擦石碾的沙沙声。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。韩立的后背绷得紧紧的,冷汗浸湿了内衫,紧紧贴在后背上,又冰又凉。
他不知道墨大夫到底信没信他的反应,也不知道那句“噩梦”的解释有几分真几分假。他只知道,那些话绝不是噩梦!吸食父亲的残元?种魔大法?重获新生?每一个词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!
这位墨大夫,根本不是什么游方良医!他对自己,对父亲,图谋不轨!
必须逃走!立刻!马上!带着爹娘离开青牛村!
这个念头疯狂地在韩立脑海里叫嚣。可是,能逃到哪里去?家里一贫如洗,父亲病重卧床,母亲只是个普通农妇…而且,墨大夫既然有那种诡异的手段,会轻易让他们逃走吗?
刷洗药碾的手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。韩立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,不能露出任何破绽。现在撕破脸,只有死路一条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,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终于,墨大夫缓缓站起身,踱步走到韩立身边。
韩立的动作瞬间僵住,全身肌肉都绷紧了。
墨大夫却没有看他,只是伸手从水盆里拿起刷洗干净的药碾,仔细看了看,点点头:“嗯,洗得还算干净。”
他放下药碾,目光重新落在韩立身上。那目光依旧带着一种让韩立头皮发麻的审视意味,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,甚至带上了一丝看似语重心长的味道:“立小子,你跟我学了也有几日了。我看你心思还算灵巧,手脚也勤快,是个可造之材。”
韩立低着头,不敢接话,心脏怦怦直跳,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“你爹的病,根源在于元气亏损太甚,寻常药石难补。”墨大夫话锋一转,又回到了韩铁山的病情上,“我的针法虽能暂缓,却也非长久之计。而且,每次施针,于我自身损耗也是极大。”
韩立心中冷笑,损耗?是吸食父亲残元后的“消化”吗?但他脸上却不得不装出感激和担忧的神色:“让墨大夫您费心了…”
墨大夫摆摆手,打断他的话:“医者父母心,谈不上费心。只是…若想真正根治,或至少让你爹多撑些时日,少受些苦楚,还需要另寻他法。”
他顿了顿,仔细观察着韩立的反应,才缓缓继续说道:“我早年曾偶得一篇无名口诀,据说是某种上古导引吐纳之术的残篇,虽无法力神通之效,但若持之以恒,却能潜移默化,固本培元,于调理身体、蕴养元气颇有奇效。”
无名口诀?固本培元?韩立的心猛地一动。他现在对墨大夫的每一句话都充满怀疑,但这“口诀”…万一真的对爹的病有用呢?
墨大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淡淡道:“你若不信,大可不必修炼。只是你爹的身子…恐怕也拖不了太久了。这口诀于我已是无用,本想寻个有缘人传下,看你孝心可嘉,才动了此念。”
这话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中了韩立最脆弱的地方。爹的病…确实不能再拖了。墨大夫的针法虽然诡异,但确实让爹暂时好受了些也是事实…
这口诀,是另一个陷阱?还是…一线真正的生机?
韩立陷入巨大的矛盾和挣扎之中。
墨大夫也不催促,只是负手而立,目光望向远处的黑山,眼神幽深难测。
半晌,韩立猛地一咬牙,抬起头,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:“墨大夫,我学!求您教我!”
不管这是不是陷阱,为了爹,他必须试一试!如果这口诀真有用,也许爹就能好起来!如果这是陷阱…他也要想办法从中找到一线生机!
墨大夫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似是满意,又似是某种更深沉的意味:“好。既然你愿意,我便传你。但需谨记,此法修炼需绝对专注,切忌急躁,更不可对外人提起半分,否则不仅无益,反而可能伤及自身,明白吗?”
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明白!”韩立重重点头。
“今晚子时,你来我住处。我传你口诀心法。”墨大夫说完,挥了挥手,“今日你先回去吧,好好照顾你爹。记住,子时,独自前来。”
韩立躬身行礼,拿起自己的东西,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令人窒息的院子。
直到走出很远,确认墨大夫没有跟来,他才靠在一棵大树下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。
晚上,韩立心神不宁地帮母亲照顾父亲。韩铁山的精神似乎比前几天又差了些,喂下去的米粥多半吐了出来。刘氏在一旁偷偷抹眼泪。
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,韩立心中的那点犹豫彻底消失了。无论那口诀是蜜糖还是毒药,他都必须去尝一尝!
子时将近,村里万籁俱寂,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吠。
韩立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,再次来到了墨大夫的住处。
屋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。墨大夫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,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。
“来了。”墨大夫睁开眼,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,“坐下吧。”
韩立依言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,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。
墨大夫没有多言,直接开始低声吟诵一段拗口而古怪的音节组合,并配合着详细的呼吸节奏和意念引导的讲解。这口诀确实晦涩难懂,远超韩立之前学过的任何东西。
他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,努力记忆和理解着每一个细节。
墨大夫教授得异常耐心,反复讲解了三遍,又让韩立复述并纠正其中的错漏之处。
直到确认韩立基本记下了口诀和修炼要点,墨大夫才缓缓道:“此口诀需每日早晚,于无人寂静处,面向东方,凝神修炼。初时或许毫无感觉,但切记持之以恒,不可有一日懈怠。待你修炼有所小成,气血自然渐旺,届时…或可尝试以你自身气血为引,辅以汤药,为你爹缓缓滋养经脉,虽不能根治,或可延寿数载。”
以自身气血为引?韩立猛地抬头看向墨大夫。
墨大夫的眼神在灯光下幽深如潭,看不出丝毫情绪:“这是唯一能救你爹的方法。当然,前提是你能将这无名口诀修炼到一定程度。否则,一切休提。”
他挥挥手,显得十分疲惫:“去吧。今日便到此为止。回去好生修炼,明日再来向我禀报修炼进度。”
韩立怀着沉重又复杂的心情,离开了墨大夫的屋子。
回到自己的小房间,他毫无睡意。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,清冷如水。
他盘膝坐在床上,按照墨大夫所授的方法,尝试着修炼那套无名口诀。
意念集中,呼吸调整…时间一点点过去,身体却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,反而因为保持一个姿势久了,有些酸麻。
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,忽然,怀口那个一直毫无动静的灰色小瓶子,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。
与此同时,他感觉到一丝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、清凉的气息,不知从何处渗入体内,沿着口诀描述的某种玄奥路径,缓缓运行了一小段,然后便消散无踪。
韩立猛地睁开眼,下意识地摸出怀里的小瓶。
瓶身依旧冰凉,毫无异样。
刚才那是…错觉?还是…
他低头看着手中这不起眼的小瓶,又想起墨大夫对“发光花草”和“石头物件”的询问,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——
难道墨大夫真正感兴趣的,其实是这个他无意中捡来的小瓶子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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