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天地,韩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河岸跋涉。每挪动一步,都感觉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。寒冷如同附骨之疽,不断侵蚀着他早已透支的体温,伤口在冷水的浸泡下早已麻木,唯有那针扎般的经脉刺痛和肺部的灼烧感,依旧清晰地带给他痛苦的折磨。
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,意识在冰冷和疲惫的交替冲击下,变得有些恍惚。只是凭借着一种本能,沿着河岸,向着下游,向着那个神秘蓑衣人箭头所指的方向,机械地、固执地前行。
就在他感觉自己真的快要倒下,彻底被这片冰冷的雨幕吞噬时,前方的河道再次出现了一个拐弯。而拐弯之后,河岸的一侧,景象陡然一变!
不再是陡峭的土坡或光滑的岩石,而是一片向内凹陷的、布满了茂密藤蔓和灌木的嶙峋山壁!那些藤蔓异常粗壮茂密,如同天然的帘幕,从山壁顶端垂落下来,几乎将整个凹陷区域完全遮挡。更令人惊奇的是,在那藤蔓遮掩的后方,山壁的底部,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!
若非走到近前,且仔细观察,绝难发现这处隐秘的所在!
是这里吗?那个箭头指向的就是这里?
韩立精神猛地一振,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疲惫。他挣扎着拨开垂落到眼前的、湿漉漉的藤蔓,向着那洞口靠近。
洞口不大,仅容一人弯腰通过,里面黑漆漆的,散发出一股阴凉潮湿、但并不难闻的泥土和青苔气息。与外面磅礴的雨声和寒意相比,这里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静谧空间。
韩立没有立刻进去。他警惕地停在洞口,侧耳倾听,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。除了苔藓和湿土味,并无野兽的腥臊或者其他可疑的气息。
他捡起一块石子,用力扔进洞里。石子滚动了几下,发出清脆的声响,然后归于寂静,并无任何异常反应。
看来暂时安全。
他不再犹豫,弯腰钻了进去。
洞内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,像是一个不大的厅堂,地面干燥,空气虽然潮湿却清新,并没有憋闷之感。最奇特的是,洞顶似乎有某种天然的缝隙或孔洞,极其微弱的天光渗透下来,让洞内并非伸手不见五指,而是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昏暗之中,勉强可以视物。
终于暂时脱离了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寒风!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而来。
韩立再也支撑不住,背靠着冰凉干燥的石壁,缓缓滑坐在地,剧烈地喘息着,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极致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,他甚至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他瘫坐在那里,过了好久,才勉强缓过一口气。
寒冷是现在最大的敌人。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,不断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。再这样下去,就算不被追兵找到,他也会活活冻死。
必须生火!必须弄干衣服!
这个念头支撑着他。他挣扎着爬起身,借着洞顶透下的微光,打量这个洞穴。
洞穴似乎并不深,除了这个主厅,侧面还有一个小一点的耳室。他在主厅的角落发现了一些干燥的枯枝和落叶,似乎是以前在此歇脚的动物或者猎人留下的。这简直是雪中送炭!
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贵的引火物收集起来,又从一直用油布贴身藏着的、仅剩的几根火折子里取出一根。
咔嚓!
火苗窜起,微弱却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洞穴的昏暗,也带来了一丝珍贵的暖意。
韩立如同呵护珍宝般,小心地将枯枝落叶点燃。一小堆篝火很快燃烧起来,跳跃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,摇曳不定。
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,韩立冻得发青的嘴唇和僵硬的身体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活气。他连忙将身上湿透的、破烂不堪的衣物脱下,拧干水分,放在火堆旁烘烤。然后又从行囊里找出最后一套勉强还算干爽的里衣换上——虽然同样破旧,但至少是干的。
做完这一切,他重新裹紧衣服,蜷缩在火堆旁,感受着久违的暖意,几乎要舒服得呻吟出来。
活着…真好…
精神和身体稍稍放松,饥饿感便如同凶猛的野兽般再次袭来。胃部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绞痛。
他拿出水囊,里面还剩下小半囊混着雨水的冷水,又掏出最后一块被水泡得发胀、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干粮,艰难地啃咽起来。食物粗糙难以下咽,但他吃得异常认真,珍惜着每一口能补充体力的东西。
吃完东西,身体暖和了一些,但伤势依旧沉重。尤其是经脉的刺痛和丹田的空虚感,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依然危险。
他必须尽快疗伤。
他再次掏出那个小瓶。瓶身依旧冰凉,感受不到丝毫灵性。他尝试将其放在篝火旁,希望能借助一点温暖,但毫无作用。他又将其举到洞顶透下微光的地方,运转口诀,瓶身只有极其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,汇聚月华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,瓶底那米粒大小的露珠,仿佛凝固了一般,丝毫不见增长。
看来短时间内,是无法指望小瓶了。
韩立叹了口气,小心翼翼地将小瓶收回怀里最贴身的地方。然后,他盘膝坐好,强迫自己静下心来,再次尝试运转那套无名口诀。
意念沉入,呼吸调整…
没有了小瓶的帮助,过程变得异常艰难和痛苦。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,每一次试图引导气感,都带来针扎斧凿般的剧痛。丹田空空如也,难以产生丝毫涟漪。
但他没有放弃。他知道,这是目前唯一能依靠的、自身的力量。再痛苦,再缓慢,也必须坚持下去。
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,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,但他咬紧牙关,死死坚持。
时间在寂静的修炼中缓缓流逝。洞外暴雨依旧,洞内篝火噼啪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就在他几乎要被那无尽的痛苦和空虚逼得再次放弃的时候——
一丝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、却真实无比的气感,如同黑暗中萌发的第一颗嫩芽,极其艰难地从丹田最深处滋生而出!
这丝气感细若游丝,微弱不堪,却瞬间点燃了韩立心中的希望之火!
他强压下激动,小心翼翼地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,引导着这丝微弱的气感,沿着口诀描述的路径,缓缓运行。
运行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,而且每前进一分,都会带来剧烈的痛苦,仿佛在开拓一片完全荒芜的土地。但他却甘之如饴!
有了气感,就有了希望!
他不知疲倦地引导着这丝气感,运行着一个又一个微小的周天。每一次循环,气感似乎都能壮大极其微弱的一丝,经脉的刺痛感似乎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。
虽然进步缓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,但确确实实是在好转!
这个发现让韩立精神大振,彻底忘记了疲惫和痛苦,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枯燥却充满希望的修炼之中。
当他再次从入定中醒来时,洞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,只有淅淅沥沥的滴水声从洞外传来。洞顶缝隙透下的天光变得明亮了许多,似乎是第二天了。
篝火早已熄灭,只剩下一堆灰烬。
韩立缓缓睁开双眼,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。虽然身体依旧沉重疼痛,但精神却好了许多,经脉中那丝微弱的气感虽然依旧细弱,却真实存在,并且似乎更加凝练了一丝。
他活动了一下手脚,感觉似乎比昨天多了一点点力气。
他站起身,打算在洞里仔细探查一番,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,或者能找到点水源食物。
他举着一根燃烧过的木棍当做火把,借着微弱的光亮,走向那个侧面的耳室。
耳室比主厅更小,里面空荡荡的,只有角落里堆着一些更加陈旧的枯草和几块乱石。
韩立有些失望,正准备退出去,目光无意中扫过耳室最内侧的石壁。
那面石壁看起来似乎格外平整,与周围天然形成的凹凸不平截然不同。他心中一动,举着火把凑近仔细查看。
果然!那面石壁竟然有人工打磨过的痕迹!虽然痕迹非常古老模糊,几乎被苔藓和岁月掩盖,但仔细看,还是能看出斧凿的印记!
而且,在石壁的下方,靠近地面的位置,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模糊的、刻画的线条!
韩立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。他连忙蹲下身,用手拂去石壁上的灰尘和苔藓。
更多的刻画显露出来!
那似乎是一些极其古老、简陋的图案!刻画的是一个模糊的人形,盘膝而坐,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印诀。在人形的周围,还刻画着一些如同星辰般的点点,以及一些扭曲的、难以理解的符号。
在这些图案的下方,还有几行更加模糊、却似乎是文字的刻痕!那文字歪歪扭扭,与他所知的任何文字都不同,透着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。
这是什么东西?!
韩立瞪大了眼睛,心中充满了震惊和好奇。这个隐秘的洞穴,竟然曾经有人居住过?还留下了这些刻画?
这些图案和文字,代表着什么?是某种修炼功法?还是别的什么记载?
他试图辨认那些文字,却一个字也看不懂。但那個人形结印的图案,却隐隐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…似乎…似乎与他修炼的那无名口诀,有某种隐约的呼应?
难道…这里与传授墨大夫口诀的人有关?还是…另有渊源?
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。
他仔细地将整个耳室检查了一遍,再无其他发现。只有这面刻着诡异图案和文字的石壁,静静地立在那里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个被遗忘已久的秘密。
韩立回到主厅,心情久久无法平静。
这个意外的发现,像是一扇新世界的大门,在他面前推开了一条缝隙。外面的世界,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和神秘。
而他也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——必须变得更强!必须解开身上的谜团!必须救出爹娘!
他重新坐回地上,再次沉浸到修炼之中。这一次,他的脑海中,不时会浮现出那石壁上人形结印的图案。
不知不觉间,他引导体内那丝气感运行时,双手也下意识地模仿着那图案,缓缓结出了一个相似的、却更加简单粗糙的印诀。
就在印诀成型的瞬间——
他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感,运行的速度竟然猛地加快了一丝!虽然依旧痛苦,却变得更加顺畅了!
有效!
韩立心中狂喜!
虽然不知道那图案和文字的真正含义,但这结印的姿势,似乎真的能辅助修炼!
这无疑是雪中送炭!
他强压下激动,更加专注地修炼起来,不断调整着结印的姿势,努力回忆着石壁上的每一个细节…
洞外,雨过天晴,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,洒下斑驳的光点。
洞内,少年盘膝而坐,手结古印,周身气息虽然依旧微弱,却开始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,一点点地发生着蜕变。
幽谷洞天,绝处逢生。
一场属于他的机缘,正在这无人知晓的隐秘之地,悄然开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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