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！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，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肤，狠狠刺入骨髓！
汹涌的浊流带着巨大的力量，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，猛地将韩立拽入河底！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他的口鼻，窒息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！
伤口遇水，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，尤其是左臂，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！全身的力气在跳河的那一蹬中早已耗尽，此刻的他，就像一片毫无重量的落叶，只能任由湍急的河水裹挟着，翻滚着，向下游冲去。
意识在冰冷的冲击和窒息的痛苦中迅速模糊…要死了吗…就这样结束了吗…
不！不能死！
爹娘还在魔掌之中！大仇未报！他不能死！
一股极其微弱的、却异常坚韧的求生执念，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，猛地在他即将沉沦的意识中亮起！
他拼命地挣扎起来，手脚胡乱地划动着，试图浮出水面。但湍急的河流力量太大了，他每一次的努力都被轻易粉碎，反而消耗着所剩无几的氧气和体力。
肺部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，眼前开始发黑…
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边缘——
怀中那个一直沉寂冰凉的小瓶，似乎再次被他濒死时强烈至极的求生意志和剧烈波动的气血触动，瓶身竟然又一次传来了极其微弱、却清晰无比的震动！
这一次，没有磅礴的能量涌出，只有一丝细微如发丝、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清凉气息，如同拥有灵性一般，瞬间注入他的心脉，护住了他最后一点生机不灭！
同时，这股气息似乎微微刺激了他近乎枯竭的身体，激发出一丝潜藏的力气！
就是现在！
韩立猛地睁开双眼，借着这瞬间的刺激，用尽最后的力量，四肢拼命一挣！
哗啦！
他的脑袋终于冲破了水面！
“咳！咳咳咳！”他贪婪地、剧烈地呼吸着夹杂着雨水的冰冷空气，肺部火辣辣地疼，咳得撕心裂肺。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，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些。
但他根本来不及喘息，身下的河水依旧湍急无比，带着他以惊人的速度向下游冲去！两岸的景物在暴雨中飞速倒退，模糊不清。
他只能拼命地抬起头，确保口鼻能呼吸到空气，身体则尽量放松，节省着那微不足道的力气，随波逐流。每一次沉浮，都像是在鬼门关前打转。
伤口在河水的浸泡和冲刷下，疼痛几乎麻木，但失血和寒冷带来的虚弱感却在持续加剧。他知道，自己撑不了多久。
必须尽快上岸！
他努力在颠簸起伏的水面上观察着两岸，寻找任何可以靠岸或者抓住的机会。
然而，两岸大多是陡峭泥泞的坡岸，或者布满滑腻苔藓的岩石，根本无处着手。偶尔有树枝垂落，他也因为速度太快、力气太弱而无法抓住。
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，河水还在上涨，水流越来越急，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打来，好几次都差点将他彻底淹没。
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再次力竭沉没的时候，前方河道突然出现了一个急弯！水流因为转弯而变得更加汹涌混乱，河中心甚至出现了漩涡！
不好！
韩立心中大骇，拼命想要向岸边划去，但根本无济于事！巨大的水流力量毫不留情地将他卷向了河心那个最大的漩涡！
天旋地转！
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疯狂旋转！河水拉扯着他的身体，要将他撕碎、吞噬！冰冷和黑暗再次袭来…
就在他即将被漩涡彻底吞噬的刹那，他的右脚似乎猛地绊到了水下的什么东西——也许是一根沉木，也许是一丛坚韧的水草——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传来，竟然奇迹般地将他从漩涡的边缘猛地拽了出来，狠狠甩向了侧前方的河岸！
砰！
韩立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震，后背重重撞在河岸一处相对平缓的泥滩上，剧痛差点让他晕过去。但好歹，终于停了下来！
河水依旧在旁边汹涌奔腾，但至少他暂时脱离了那致命的激流！
他趴在冰冷的泥泞中，剧烈地咳嗽着，呕出好几口浑浊的河水，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，冷得牙齿格格作响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。
稍微缓过一口气，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想要爬离河岸。但身体就像散了架一样，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。尝试了几次，都只能徒劳地瘫软在泥水中。
完了…真的…到极限了…
意识开始逐渐涣散，寒冷如同潮水般吞噬着他最后的体温。怀中的小瓶再次变得冰冷沉寂，仿佛刚才那丝救命的清凉气息只是幻觉。
就在他眼皮沉重得即将合上，准备放弃的时候——
啪嗒…啪嗒…
一阵极其轻微、却不同于雨滴落地的声音，夹杂在哗啦啦的雨声中，隐约传入他几乎麻木的耳中。
那声音…像是…脚步声？而且正在向他靠近！
有人？！
是张铁的同伙追来了？！还是那些骑兵？！
巨大的惊恐瞬间压倒了疲惫和寒冷！韩立猛地一个激灵，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，求生的欲望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力量！
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，竟然猛地翻过身，手脚并用地向着岸上的灌木丛拼命爬去！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，在泥地上留下混杂着血水的痕迹，但他顾不上了！他必须躲起来！
快！再快一点！
他如同一条受伤的泥鳅，狼狈不堪却异常顽强地钻进了最近的一簇茂密的灌木丛深处，然后立刻屏住呼吸，蜷缩起身体，将自己尽可能隐藏在阴影和枝叶之下，只留下一双充满了惊恐和警惕的眼睛，透过缝隙向外望去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，几乎要撞破胸膛！他死死捂住嘴巴，防止自己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发出任何声响。
啪嗒…啪嗒…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越来越清晰。听起来似乎只有一个人，步伐并不急促，甚至有些…悠闲？
会是谁？
韩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点。
终于，一双沾满泥泞的、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麻鞋，停在了他刚才趴伏的泥滩附近。
目光缓缓向上移动…
映入眼帘的，是一个身材高瘦、披着破旧蓑衣、戴着宽大斗笠的身影。斗笠压得很低，遮住了大半面容，只能看到一个线条硬朗、带着些许胡茬的下巴。背后似乎还背着什么东西，用油布裹着，看形状像是一把长条状的武器。
这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，似乎在观察着河面，又似乎在打量着泥滩上韩立留下的那串新鲜而狼狈的痕迹。
韩立屏住呼吸，一动不敢动，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。他能感觉到，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，正在缓缓扫视着周围的灌木丛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依旧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。
那人始终没有说话，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，就像一尊沉默的石雕。
韩立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。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发现他，这种未知的等待最是折磨人。
就在韩立几乎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逼得崩溃的时候——
那个蓑衣人忽然动了。
他缓缓蹲下身，伸出一只骨节分明、布满老茧的手，用手指沾了一点泥滩上混着韩立血迹的泥水，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。
然后，他抬起头，斗笠下的目光，似乎精准地穿透了层层枝叶的阻碍，落在了韩立藏身的位置！
被发现了！
韩立浑身血液瞬间冰凉！下意识地就要猛地窜出去再次逃跑！
然而，就在他肌肉绷紧，即将发力的瞬间——
那蓑衣人却并没有冲过来，反而缓缓地、摇了摇头。然后，他伸出手指，沾着泥水，在身旁一块稍微干净些的石头上，快速地划下了几个字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站起身，不再看向韩立的方向，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动作，转身，啪嗒啪嗒…踩着泥水，不紧不慢地沿着河岸，向着下游方向走去，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之中。
走了？
就这么走了？
韩立愣在灌木丛里，半晌没有反应过来。巨大的惊愕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。
那人…明明发现了他…为什么没有抓他？反而…走了？他还写了什么？
又等待了许久，确认那脚步声确实远去，周围再没有任何动静后，韩立才敢小心翼翼地、如同惊弓之鸟般，一点点挪出灌木丛。
他先警惕地四下张望，雨幕茫茫，早已不见了那蓑衣人的踪影。
他的目光，最终落在了那块石头上。
冒着雨，他踉跄着走过去，低头看去。
只见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的石面上，用泥水写着两个苍劲有力、却透着一种古怪意味的字：
“速离”
在这两个字的下面，还画着一个极其简易的、如同火焰般的箭头符号，指向下游的方向。
速离？离开？箭头指向下游？这是什么意思？警告？还是…指点？
韩立盯着这两个字和那个符号，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不解。
那个蓑衣人是谁？他为什么放过自己？他留下这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？下游有什么？
是陷阱？还是真的指了一条生路？
无数的疑问涌入脑海，让他本就疲惫不堪的大脑更加混乱。
但不管怎样，对方没有立刻发难，总归是暂时安全了。
他不敢在此久留。无论下游等待的是什么，他都必须先离开这个刚刚暴露的位置。
他深吸一口冰冷的雨水，咬了咬牙，最终决定遵循那个箭头的指示。至少，这是一个方向。
他拖着伤痕累累、冰冷疲惫的身体，沿着泥泞的河岸，艰难地向下游方向挪去。
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，但他不敢停下。
暴雨依旧，冲刷着大地，也冲刷着石头上的字迹和那个火焰箭头，很快，它们便模糊不清，最终彻底消失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只有少年踉跄孤独的身影，在苍茫的雨幕中，执着地向下游走去，走向一个未知的结局。
而在他身后上游的某处岸边，那双惨白面具下的冰冷眼睛，正缓缓收回望向下游的目光，脚下，躺着不知生死的张铁。更远处，那些骑兵的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，骑士们则紧张地与黑袍人对峙着。
暗流，并未因暴雨而停歇，反而愈发汹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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