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卫的手很稳。
那只包裹着房契的油布,被他一层层揭开,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,仿佛在展示一件传世的珍宝。
油布的褶皱里,还带着乡下泥土的芬芳和长途跋涉的风尘。
这张纸,是他林家在这座巨大城市里,唯一的根。
“刘大爷。”
林卫将那张已经微微泛黄,但字迹依旧清晰的房契,举到了刘海中浑浊的眼前。
他的声音很平静,没有愤怒,没有激动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刻刀凿出来的,清晰地砸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膜上。
“白纸黑字,街道办的钢印,都在上面。”
“这房子,是我林家的。它不是你家的仓库,更不是院里的公产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从刘海中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上移开,扫过周围一张张或麻木、或好奇、或幸灾乐祸的脸。
最后,他的视线重新锁定刘海中。
“我今天过来,不是跟您商量。”
“是通知您,把里面的东西,全部清出去。”
空气的流动在这一刻停滞。
院里所有细碎的声响,孩子们的打闹,妇女的闲聊,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。
只剩下林卫那不容置疑的宣告,在小小的四合院里回荡。
刘海中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。
在看到房契上那个鲜红刺眼的印章时,他瞳孔深处确实闪过了一瞬间的慌乱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了。
真的?
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一秒,就被一股汹涌的羞辱感和被冒犯的怒火彻底吞噬。
他是什么人?
他是这个院里的二大爷!是轧钢厂的七级钳工!是说一不二的管事大爷!
几十年来,他习惯了所有人都对他点头哈腰,习惯了用自己的“规矩”来裁决院里的一切。
今天,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外乡小子,竟敢拿着一张破纸,当着全院人的面,命令他?
“嘿!”
一声暴喝从刘海中肥厚的喉咙里炸开,唾沫星子喷溅而出,几乎要糊在林卫的脸上。
“你个小兔崽子,给你脸了是吧!”
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挥出,不是去拿房契,而是狠狠一把推开林卫举着房契的手,动作粗暴至极。
“什么狗屁房契!老子看都没看过!肯定是伪造的!”
他梗着脖子,声音陡然拔高八度,仿佛声音越大,就越有道理。
“我在这院里住了几十年,就没听说过这间破屋子还有主!你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,就想来讹诈?”
他的话,就是院里的圣旨。
他的逻辑,就是院里的真理。
至少,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。
“光天!光福!”
刘海中猛地扭头,冲着屋檐下罚站的两个儿子咆哮。
“都死人呐!给我滚过来!”
一直低着头、满脸不耐烦的刘光天和刘光福两兄弟,听到这声召唤,像是两只得到了投喂信号的恶犬,瞬间来了精神。
他们对视一眼,嘴角咧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,捏着指骨,发出“嘎嘣嘎嘣”的脆响,一左一右地朝林卫包抄过来。
看热闹的邻居们,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,给这即将上演的全武行,腾出了更宽敞的舞台。
“把他给我架出去!”
刘海中用粗壮的手指,狠狠戳向林卫的鼻尖,下达了最终的命令。
“扔到大门外头去!让他知道知道,咱们四合院的门,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!”
院里的动静,早就成了一块磁铁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吱呀一声。
贾家的门帘被一只纤细的手掀开了。
秦淮茹那张俏丽的脸蛋探了出来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,眼神里却藏着一丝精明的算计和冷漠的审视。
她一开口,声音绵软,带着一股子让人骨头发酥的劲儿。
“哎呦,二大爷,这是怎么了呀?火气这么大。”
她迈着小步走了出来,目光在林卫清秀但显单薄的身形上打了个转,又转向剑拔弩张的刘海中。
“有话好好说嘛,别动手啊。”
她像是在劝架,但话锋一转,却对准了林卫。
“小伙子,你也是,一个人来咱们院里,人生地不熟的,可千万别惹事。听大爷一句劝,和气生财。”
这话听着是好心,可话里话外每一个字,都在敲打林卫:你是个外人,你势单力薄,这里没人会帮你,识相的就乖乖滚蛋,别自讨苦吃。
屋里,立刻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咳嗽,紧接着,是贾东旭那阴阳怪气的冷笑。
“哼,什么玩意儿都敢来咱们院里撒野,真是不自量力!”
那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穿透了门帘,带着一种病态的刻薄和幸灾乐祸。
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,更是彻底放下了伪装。
指指点点。
窃窃私语。
“这小子看着挺瘦的,哪是刘家那俩小子的对手。”
“就是,外地来的吧?不懂规矩,敢跟二大爷横。”
“活该,让他长长记性。”
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。
他们看向林卫的眼神,就像在看一个闯入狼群的羔羊,充满了戏谑和冷酷。
在这个自成体系的四合院里,他们早已习惯了抱团,习惯了用他们自己那套扭曲的“规矩”来排挤和吞噬任何敢于挑战秩序的外来者。
刘光天和刘光福的狞笑已经近在眼前。
他们粗糙的手指,像两把铁钳,一左一右地抓向林卫的胳膊。
他们甚至能想象到,下一秒,这个瘦弱的青年就会被他们轻易地架起来,像扔一条死狗一样被扔出院外。
那一刻,林卫的眼神,彻底冷了下来。
那双原本还算平静的眸子里,所有的温和与克制都在瞬间褪去,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湖面,深不见底。
他本想先礼后兵。
他以为,白纸黑字的房契,代表着国家的法理,足以让这些人生出最起码的敬畏。
他错了。
错得离谱。
在这座大院里,所谓的邻里和睦,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粉饰。
所谓的规矩道义,不过是他们用来欺压外人的借口。
这满院的禽兽,根本听不懂人话。
他们只信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——拳头。
既然如此,那就用他们唯一能听懂的语言,来好好交流!
林卫缓缓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胸腔中积压的郁气与怒火,仿佛与这个世界的空气进行了最后一次交换。
再吐出时,只剩下刺骨的寒意。
立威!
就从你这个倚老卖老、不知死活的二大爷刘海中开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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