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同一块浸了墨的破布,沉沉地笼罩住红星四合院。
各家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灯光,在院里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,晚风卷着煤烟味儿,在屋檐下打着旋。
林卫成了红星小学正式工的消息,就像一阵风,吹遍了院里的每一个角落。
这消息传到二大爷刘海中耳朵里时,他正端着搪瓷缸子喝着寡淡的茶水。
“砰!”
他把缸子重重地墩在桌上,茶水溅出来,烫得他手背一哆嗦。
又气又嫉妒。
这两种情绪像两条毒蛇,在他心里疯狂撕咬,让他一张老脸都扭曲了起来。
凭什么?
他怎么也想不通,一个无父无母、从乡下来的穷小子,凭什么命就这么好?
自己熬了半辈子,混到个八级钳工,在院里当个管事大爷,就已经觉得是人上人了。
可这小子呢?
一来就有房,一来就有正式工作,听说工资还不低!
刘海中越想,嘴里的茶水就越不是滋味,泛着一股子酸苦。
但很快,他眼珠子一转,心里的嫉妒又被另一股贪婪给压了下去。
这小子手艺好……
这对自己来说,说不定是件天大的好事。
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迅速成型,他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算计得逞的油滑。
他站起身,整了整衣领,背着手,将他那标志性的官僚肚往前一挺。
一步三摇。
他溜溜达达地穿过中院,皮鞋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“嗒、嗒”的轻响,仿佛每一步都踩在院里人的心尖上,彰显着他管事大爷的身份。
终于,他停在了林卫家门口。
“咳!咳咳!”
刘海中清了清嗓子,那声音不大不小,却带着一股子拿捏好的官腔。
“林卫啊,在忙呢?”
屋里的灯光晃了一下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林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他看着门外挺着肚子的刘海中,心里瞬间跟明镜似的。
黄鼠狼给鸡拜年,没安好心。
但他脸上没有表露分毫,反而挂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。
“是二大爷啊!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,快请进,快请进!”
“嗯。”
刘海中鼻孔里哼出一个单音,迈着四方步走进了屋里,那派头,活脱脱就是领导下来视察工作。
他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,在屋里扫来扫去。
东瞧瞧,西看看。
最后,他的目光落在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床铺和桌子上,这才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。
“嗯,不错,收拾得挺干净。”
这句开场白之后,他立刻话锋一转,切入了正题。
“林卫啊,我听说了,你现在是红星小学的正式工了!”
刘海中一屁股坐在唯一的板凳上,身子往后一靠,用一种长辈提携晚辈的口吻说道。
“手艺得到了李校长的认可,这是好事啊!是给我们整个红星四合院,给我这个管事大爷长脸!”
“都是托院里各位大爷的福,特别是您二大爷,平时没少关照我。”
林卫顺着他的话往下说,脸上满是“感激”。
这话让刘海中极为受用,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,挺着的肚子也更有底气了。
“这就对了嘛!”
他满意地一拍大腿。
“所以啊,我作为管事大爷,就得关心关心你这样的有为青年。你看,我家那套柜子,还是十几年前结婚时候打的,早就过时了,样式也土。”
铺垫了半天,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。
“你现在手艺这么好,正好闲着也是闲着,就抽空,帮我这个二大爷打一套新式的组合柜。也让院里人好好看看你的本事,给你扬扬名!以后谁家有活儿,不都得先找你?”
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滴水不漏。
既是关心,又是提携,还给你扬名。
可话里话外的意思,掰开了揉碎了,就一个核心:免费给我当劳工。
林卫一听,心里都快笑出声了。
这老东西,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自己脸上了。
但他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,连忙满口答应。
“行啊二大-爷!”
“没问题!能给您这位管事大爷效劳,那是我的荣幸!我正愁手艺没地方施展呢!”
刘海中一听,顿时心花怒放。
他就说嘛!
一个毛头小子,自己这个管事大爷亲自开口,他敢不答应?
这小子,还挺上道!
他已经开始幻想着,崭新的组合柜摆在家里,院里人来参观时,自己该用何等谦虚又得意的语气来介绍。
谁知,林卫压根没给他继续幻想的机会。
林卫转身就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头和一张草稿纸。
“刷刷刷……”
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,发出一阵细密的声响。
片刻之后,林卫将写得满满当当的纸,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刘海中面前。
“二大爷,您过目。这是打一套新式组合柜需要的材料清单和大概的价格。”
刘海中疑惑地接过纸。
林卫热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小锤,敲在他的心上。
“您看啊,要做就做最好的。木材我给您选的是上好的椿木,不开裂不变形。合页、拉手这些五金件,必须得是津门产的,结实耐用。还有钉子、油漆、木蜡……我都给您算进去了。”
“总共加起来,大概是八十三块五毛钱。”
林卫顿了顿,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。
“您先把这材料费预支给我,我明天一早就去木材厂帮您把料买回来,保证误不了您的事儿!”
“多……多少?”
刘海中看着清单最下面那个刺眼的数字,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。
八十三块五?!
他一个八级钳工,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六十多块!
这一个柜子,就要了他一个半月的工资?
他本以为能一分钱不花,白捡一个大便宜,谁能想到,光是材料费就要这么多!
这哪是打柜子,这简直是在割他的肉!
刘海中的脸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从刚才的红光满面,瞬间变成了猪肝色,然后又从猪肝色,转为了一片铁青。
“那个……这个……”
他拿着那张纸,感觉像是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手得很。
“我……我忽然想起来了!”
刘海中猛地一拍脑门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尴尬地把清单推了回来。
“我家那柜子……我老婆子前两天刚擦过,瞅着还挺结实的,还能再用个几年!不着急,不着急换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,站起身,连多待一秒钟的勇气都没有。
“那……那我先回了,你忙,你忙。”
说完,他几乎是落荒而逃,连他那引以为傲的官僚肚都来不及挺了,背影狼狈不堪。
林卫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,发出一声轻笑。
想占我便宜?
下辈子吧。
他将那张清单随手扔进灶膛,转手拿起墙角剩下的一些边角料。
没过多久,一个结构精巧、结实耐用的小马扎就在他手中成型了。
他提着马扎,穿过院子,送到了后院聋老太太的屋里。
老太太耳朵不好使,但活了一辈子,心里跟明镜儿似的,什么都看得清楚。
她接过温润光滑的小马扎,用布满褶子的手在上面摸了又摸,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。
“好孩子……”
“好孩子……”
这句简单的夸赞,比院里任何人的奉承都有分量。
林卫知道,这份人情,老太太记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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