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连你也没有办法吗？”
凯恩的声音很平静，他对玛丽的诊断结果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。
安培拉星人，那位曾经君临宇宙的黑暗大帝，其手段又岂是那么容易被破解的。
大图书馆顶层的静室内，古老的书卷气息与窗外星辉混合，营造出一种恒古的宁静。
玛丽秀眉紧蹙，她那双以治愈闻名宇宙的眼眸中，此刻写满了凝重与思索。
“常规的光之力净化，只能压制，无法根除。它就像跗骨之蛆，已经与你的光之本源产生了最深度的纠缠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，似乎在组织语言。
“不过，根据一些最古老的、几乎被遗忘的文献残卷记载，或许存在一种‘以毒攻毒’的极端净化法……”
她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确定与担忧。
“但这需要时间，凯恩。那些文献是用早已失传的古奥特语写成的，破译它们需要耗费巨大的精力。”
就在两人陷入对这凶险未知道路的探讨时，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一阵微风，走进了这片静谧的书库。
正是佐菲。
“玛丽，凯恩，你们都在啊。”
他先是打了个招呼，随即，那张总是带着几分严谨的脸上，此刻却挂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苦恼与愤懑。
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玛丽，仿佛在寻找一个可以倾诉和评理的对象。
“玛丽，你快来评评理！”
佐菲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，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凯恩与玛丽之间那沉重的气氛。
“贝利亚这家伙，才刚刚上任警备队大队长！第一次出击清剿那伙臭名昭著的宇宙海盗，就把人家整个海盗团，连人带船，全都轰成了宇宙尘埃！”
他越说越激动，声调也随之拔高。
“一个活口都没留！一个都没有！这未免也太残暴了！简直就是野蛮的行径！这会严重损害我们光之国在宇宙中的仁义形象！”
佐菲的话音刚落。
整个书库的光线，似乎都在这一瞬间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，猛地向内收缩，暗淡了半分。
原本在光束中悠然舞动的尘埃，骤然静止。
空气的流动停滞了。
门口。
一道高大、巍峨，充满了极致压迫感的身影，不知何时，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。
他就像一座从深渊中拔地而起的魔岳，光线在他身前弯折，阴影被拉得极长，将整个入口吞噬。
正是前来寻找凯恩的贝利亚。
他恰好，将佐菲那番充满指责与否定的话，一字不漏地，全部听了进去。
“咯吱……”
那是骨节攥紧时发出的、令人牙酸的声响。
他紧紧地握着双拳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所有血色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。
那双标志性的赤红色眼眸中，一瞬间，燃起了一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暴戾之气。那不是单纯的愤怒，而是一种被最亲近的同胞误解、否认后，所催生出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冲动。
凯恩在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挚友那剧烈到宛如火山喷发的情绪波动。
那股混杂着委屈、暴怒与杀意的精神风暴，甚至让书库里的书架都发出了轻微的嗡鸣。
他甚至没有回头。
因为他不需要回头，也知道身后站着谁。
“佐菲！”
凯恩立刻出声，声音不大，却像一柄淬火的冰锥，瞬间刺破了佐菲那激昂的抱怨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绝对的威严。
佐菲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呵斥，吓得浑身一颤，所有未尽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从未见过凯恩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。
凯恩依旧背对着门口的贝利亚，但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，却都是说给贝利亚听的。
“对于那些趁着我们家园破碎，文明垂危，就在废墟之上，肆意吸食我们同胞鲜血的鬣狗，”凯恩的声音冰冷而锐利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，狠狠敲在佐菲的心上，“你还指望着，用你那套所谓的仁慈与正义，去感化它们吗？”
他缓缓站起身。
这个简单的动作，却仿佛带动了整个空间的气场。
他转身，目光如电，直视着因震惊而脸色涨红的佐菲。
“我告诉你，不可能！”
“对付鬣狗，唯一的语言就是恐惧！只有雷霆手段，只有将它们一次性彻底打怕、打残、打绝！才能为我们浴火重生的家园，换来哪怕片刻的安宁与和平！”
凯恩向前踏出一步，无形的气势让佐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。
“我，”他一字一句，声音斩钉截铁，响彻整个书库，“完全信任贝利亚的判断！”
“因为我比这个宇宙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清楚！”
“他的愤怒，他的铁拳，永远只会对准那些必须被碾碎的黑暗！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道创世之初的光，瞬间撕裂了笼罩在贝利亚心头的所有阴霾。
这番斩钉截铁的维护。
这番毫无保留、不问缘由的信任。
它比任何治愈光线都更有效，比任何荣誉勋章都更珍贵。
它是一剂最强效的强心针，精准无比地，瞬间注入了门外贝利亚那颗因被误解而躁动、暴戾、甚至开始产生裂痕的心脏。
那一刻，他感觉自己狂暴的力量找到了坚实的锚点。
他感觉自己不被理解的孤独，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。
那颗狂跳不休、濒临失控的心，瞬间被彻底抚平。
紧握到发白的双拳，缓缓松开。
眼眸中那足以焚烧星辰的戾气，也如同潮水般退去，消散无踪，重新恢复了深邃与威严。
他没有走进去。
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。
千言万语，在这样一份信任面前，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只是深深地，深深地看了一眼凯恩那并不算魁梧、此刻却无比伟岸的背影。
然后，转身。
无声地，融入了门外的光影之中，离去。
那最后的一道眼神里，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激。
以及一种，被重新锻造、再无任何事物可以动摇的，名为“坚定”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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