交易达成，空气中无形的紧张感似乎缓和了些许，但沈清弦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了。与萧墨渊合作，无异于踏足刀尖，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。
“说说你的想法。”萧墨渊重新坐回椅中，姿态看似放松，眼神却依旧锐利，“从这朱砂入手，该如何查？”
他没有客套寒暄，直接切入正题，这让沈清弦稍稍安心。她喜欢这种高效直接的风格。
她略一沉吟，条理清晰地分析道：“首先，确定朱砂来源是关键。此物特殊，流通范围必然狭窄。宫中御用监、为宫廷供奉的特定颜料坊，或是某些地位超然、被特许使用此类物品的王公贵胄府邸，都是需要排查的方向。”
萧墨渊微微颔首，示意她继续。
“其次，需详查李员外近期的行踪与人际往来。他是在何处、通过何人接触到此物？是意外，还是有意为之？若是有意，动机为何？他一个普通富商，为何会牵扯进需要动用此等特殊朱砂的事件中？”
“最后，”沈清弦目光微凝，“便是贵司那位意外身亡的眼线。他的‘意外’太过巧合。需秘密调查他生前最后接触了什么人，是否曾透露过与李员外案相关的、未及正式上报的异常信息。”
萧墨渊听着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。这女子不仅胆大心细，思路也极其清晰缜密，瞬间便抓住了几个关键的调查方向，几乎与他心中的谋划不谋而合。
“朱砂的来源，幽明司会去查。”萧墨渊道，“至于李员外和那名眼线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看向沈清弦，“你可敢亲自去查？”
沈清弦一怔：“我？”她如今是戴罪之身的名义，行动受限，如何能亲自调查？
“明面上你自然不便。”萧墨渊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，“但暗地里，你需要接触一些人，观察一些细节。有些东西，卷宗上看不出来，需要亲临其境，甚至……直面相关之人，才能有所发现。”
他站起身，走到书案前，拿起一枚看似普通的玄铁令牌，递给沈清弦。“这是幽明司的‘铁羽令’，持此令，可在京城部分暗桩处获取情报，调动少量人手。但切记，非到万不得已，不要轻易示人，以免打草惊蛇。”
沈清弦接过令牌，触手冰凉沉重，上面刻着繁复的暗纹，中间是一个古朴的“幽”字。这令牌，既是工具，也是枷锁，代表着她已正式被卷入幽明司的漩涡。
“李府那边，我会安排人制造些混乱，引开主要管事的注意。你找个机会，以赔罪或询问细节为由，再见一见李府的核心人物，比如李员外的正妻或心腹仆人。”萧墨渊交代道，“注意观察他们的神态、言语间的漏洞。至于那名身亡眼线的家眷住处，我会让人告诉你。”
沈清弦握紧令牌，点了点头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记住，”萧墨渊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，“你的身份敏感，行事需低调。若有危险，保命为上。我会派人在暗处接应，但未必能及时赶到。”
他的考虑周全得令人心惊，仿佛早已算计好了一切。沈清弦压下心头的异样，应道：“多谢阁下提醒，民女自有分寸。”
离开那处幽静院落时，依旧是那辆青篷马车送她。回到破旧的小屋，赵伯正焦急地等在门口，见她安然归来，才长舒一口气。
沈清弦没有对赵伯多说，只道是遇到了父亲故旧，暂时无事。她需要时间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，并规划接下来的行动。
夜深人静，油灯如豆。沈清弦坐在窗前，摩挲着那枚铁羽令，脑海中反复推敲着计划。
李府是龙潭虎穴，那名眼线的死更是迷雾重重。萧墨渊让她去查，既是利用她的独特视角，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和考验？考验她的能力，也考验她的忠诚度。
但她没有退路。
第二天一早，沈清弦便开始了行动。她先是根据萧墨渊提供的模糊地址，在城西一条偏僻的巷子里，找到了一家挂着“陈氏杂货”招牌的小店。店内昏暗，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掌柜。
沈清弦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走上前，将铁羽令在柜台下快速亮了一下。
老掌柜浑浊的眼睛瞬间清明，睡意全无，低声道：“姑娘需要什么？”
“关于户部李员外府上近日的动向，尤其是内院女眷和得力仆役的日常、人际关系，越详细越好。”沈清弦压低声音。
“一个时辰后，后门窗台。”老掌柜恢复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，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。
沈清弦心中暗惊于幽明司的效率，悄然离开。
一个时辰后，她果然在杂货店后窗台的石缝里，摸到了一个薄薄的油纸包。里面是几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条，记录了李府主要人物的基本信息、近期的访客、甚至是一些仆役间的闲言碎语。
信息琐碎，但沈清弦凭借强大的信息整合能力，很快抓住了几个重点：李员外与正妻王氏关系淡漠，近来独宠一房新纳的小妾；李员外暴毙前几日，曾与人在书房密谈至深夜，来人身份不明；府中管家李福，是王氏的远房亲戚，在府中权势颇大。
看来，这李府内部，并不平静。沈清弦决定，就从这位正妻王氏入手。
下午，沈清弦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裙，提着一盒在赵伯帮助下凑钱买的普通点心，来到了李府侧门。她自称是沈丘之女，前来为父亲可能的过失向夫人赔罪。
许是萧墨渊的安排起了作用，或许是门房也想知道这个“胆大包天”的丫头想干什么，通报之后，她竟被引到了偏厅等候。
不一会儿，一个身着缟素、面容憔悴却难掩雍容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，正是李员外的正妻王氏。
她看着沈清弦，眼神复杂，有怨恨，有悲伤，似乎还有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疲惫？
沈清弦深吸一口气，她知道，真正的较量，现在才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