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莲甜美的声音在清冷的庭院中回荡。
姜澈神色未动，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身侧的公主。
那四名剑侍更是目不斜视，周身剑意重新凝聚，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。
廊檐之下，药乐终于动了。
她从廊柱的阴影中走出，迎着晨光，平静地看向红莲。
“是主人的侍女。”
她的声音温润平和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“公主可唤我，药乐。”
侍女？
红莲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，轰然落地。
原来只是一个侍女。
她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绝色妖妃，能与她一争高下。
一个侍女，身份卑贱，与她这位韩国公主，云泥之别。
这一场无声的较量，是她赢了。
可当她再次看向药乐那张脸时，心头刚升起的优越感又被一丝嫉妒冲淡。
那张脸太过完美，完美到让她都生出自惭形秽的感受。
就在这时，药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，唇角微弯，补充了一句。
“是贴身侍女。”
贴身侍女！
这四个字，如同四道惊雷，在红莲的脑海中炸开。
她的耳边嗡嗡作响，反复回荡着这几个字。
贴身……侍女……
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，烧得她血液都在沸腾，肺腑都快要气炸。
寻常侍女与贴身侍女，天壤之别。
贴身侍女，往往会成为男主人的通房丫头，将来甚至可能被抬为妾室。
再想到姜澈不过十四岁的年纪，血气方刚。
孤男寡女，朝夕相处……
红莲不敢再想下去，越想，那股怒火就烧得越旺。
她感觉自己心爱之物被一个身份卑贱的下人给染指了。
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暴怒。
她死死盯着药乐，眼眶瞬间就红了，几乎要当场哭出来。
而药乐，只是带着那抹浅淡的笑意，静静地看着她。
那目光，清澈、平和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、不懂事的孩子。
这道目光彻底刺痛了红莲。
悲愤欲绝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没。
但她强行克制住了。
她告诉自己，不能哭，更不能发怒。
哭了，或者怒了，就等于彻底输了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将眼中的水汽逼退，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原来是姐姐。”
她迈开步子，莲步轻移，主动走到了药乐的身边。
“姐姐的肌肤可真好，滑嫩得能掐出水来，不知平日里是如何保养的？”
她的声音甜腻，姿态亲昵，仿佛真的是一个在向姐姐讨教经验的妹妹。
说话间，她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药乐的肩膀上。
这个动作看起来亲密无间。
可在那只纤纤玉手触碰到药乐肩膀的瞬间，红莲眼底闪过一抹狠厉。
她自幼修习剑法，体内亦有不弱的内力。
她暗中催动内力，猛地向下一压。
她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女当众摔一个狗啃泥。
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台词。
“哎呀，姐姐怎么这般弱不禁风，这可怎么伺候主人呢？”
她自信满满。
对付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，还不是手到擒来。
然而，她预想中药乐狼狈倒地的画面，并未出现。
她的内力仿佛石沉大海，没有激起半点波澜。
无论她如何用力，身前的药乐都纹丝不动，稳如山岳。
红莲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。
药乐缓缓低下头，视线落在她用尽全力却毫无作用的手上，然后抬眼，依旧用那看孩童般的笑容，回望着她。
红莲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药乐肩头传来，顺着她的手臂，瞬间涌遍全身。
她用尽了全力。
可对方，甚至连肩头的衣衫褶皱都未曾变动分毫。
红莲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，然后寸寸碎裂。
她猛地抽回手，像是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，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屈辱。
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淹没了她。
她堂堂韩国公主，自幼修习上乘武学，被誉为天之骄女。
此刻，却在一个身份卑贱的侍女面前，输得一败涂地。
对方甚至没有出手。
只是站在那里，用一种看穿一切的、悲悯的眼神看着她。
红莲的脑子嗡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
所有的骄傲，所有的优越感，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。
输了。
从一开始就输了。
彻彻底底。
眼眶一热，积蓄已久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，决堤而出。
她猛地转身，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，踉跄着扑向不远处的姜澈。
“姜澈！”
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与委屈。
她一头扎进姜澈的怀里，紧紧抱住他的胳膊，将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他的衣袖里，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。
她可以叫来王宫卫士，给这个侍女安上一个“冲撞公主”的罪名。
她有无数种方法，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消失。
但她不能。
那样做了，就等于承认自己输不起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怕姜澈会因此厌恶她。
她不能在他面前，变成一个仗势欺人、输了就耍赖的泼妇。
输，也要输得光明磊落。
何况，这个侍女，的确有赢她的资本。
姜澈垂眸，看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，心中并无波澜。
他看完了全程。
只是有些不解，这两个人第一次见面，怎么就跟前世的宿敌一般，句句机锋，招招致命。
红莲此刻的样子，就是一个受了委屈、找大人告状的孩子。
完全没有日后那个名震天下的“赤练”女杀手的半分影子。
十四岁的公主，在深宫之中被万千宠爱包裹着长大，有这样的心性，再正常不过。
姜澈甚至觉得，此刻这个会哭会闹、天真又高傲的红莲，远比未来那个心如死灰、只为复仇而活的赤练要好。
他知道她未来的命运。
韩国覆灭，父王身死，兄长韩非惨死秦国大牢。
一桩桩惨剧，会将这个明媚的少女彻底推入深渊，将她所有的天真与美好焚烧殆尽。
他或许无法阻止一个国家的灭亡。
但他决心，绝不会让她坠入地狱最深处。
所谓红莲之名，昭示着业火与复仇的命运，他偏不信。
姜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，刻意转移了话题。
“公主殿下，你来寻我，所为何事？”
他的声音很轻，带着安抚的意味。
红莲的哭声渐渐止住。
她抬起头，用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，通红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一丝倔强。
她不能就这么算了。
“我要你教我练剑！”
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用锦缎包裹的王令，带着几分骄傲，又带着几分急切，塞到姜澈手中。
“父王已经准了！”
姜澈展开王令。
上面的字迹清晰，要求他从即日起，每日入宫，担任红莲公主的剑术老师。
红莲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精致的通行腰牌，递了过去。
“这是王宫的通行腰牌，我好不容易才跟父王求来的。”
她的下巴微微扬起，娇憨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姜澈。
“你必须教我。”
“否则，父王饶不了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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