奥藏山,云海之上的孤岛。
此地的风都带着一股清冽的仙气,拂过湖面,不起半点涟漪。甘雨抱着怀里的婴儿,轻盈地落在湖心岛的石阶前,脚步声被厚重的寂静吞没。
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洞府石门,正欲开口通报,一个清越又带着几分机械质感的声音,便从四面八方悠悠传来。
“本仙还以为,你这孩子总算记起为师尊尽孝,带了些新酿的果酒或是几碟亲手做的点心。”
话音未落,仙风骤起。一只体态优雅、通体银白的仙鹤自云雾深处振翅而来,羽翼开合间,带动机关运转的精密响声。它稳稳地落在甘雨面前,金色的眼瞳低垂,审视着自己的弟子。
“怎么空着手……嗯?”
留云借风真君的声音顿住了。她的目光,越过甘雨的肩膀,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上。
仙鹤的头颅微微倾斜,机关眼瞳里闪过一串复杂的数据流。
“哦?这是……”
她拖长了语调,用一种发现了新奇机关造物的口吻,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。
“你有孩子了?”
“没、没有!师尊您误会了!”
甘雨的脸“唰”地一下红透了,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。她连连摆手,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怀里的婴儿给晃出去,吓得她又赶紧抱紧。这一连串的动作,让她看起来手忙脚乱,全无半点月海亭秘书的沉稳。
“不是我的!是……是我捡的!”
这解释听起来更奇怪了。
留云借风真君没有再调侃她,仙鹤形态的机关身躯向前走了几步,凑近了那个襁褓。林凡刚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,就看到一张巨大的、充满金属质感的鸟脸怼在自己面前。
这就是那个未来能造出人形高达的究极技术宅,留云借风真君?
他想吐槽一句“阿姨我不想努力了”,可惜发出来的只是一串无意义的“啊噗啊噗”声。
甘雨定了定神,将自己在绝云间山谷的所见所闻,从天降流星到丘丘人围攻,再到坑中发现婴儿,一五一十地叙述清楚。
留云借风真君听完,沉默了片刻。
“天外异星,化为男婴……此事确属奇闻。”
她巨大的羽翼缓缓张开,其上镌刻的符文逐一亮起,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辉。空气中,无数看不见的丝线被牵引,汇聚于她身前,编织成一幅繁复的命途星图。
“本仙且为他卜上一卦。”
仙力流转,星图变幻。然而,数息之后,留云借风真君羽翼上的光芒却渐渐黯淡下去,连带着她机关眼瞳里的光都闪烁不定。
“奇怪。”她收拢羽翼,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,“凡人之躯,却算不出一线命数。星图之上,查无此人。”
她的声音里,带上了一份凝重。
“此子,是个‘异数’。”
一个连仙家卜算都无法窥探其命运的凡人,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凡。此事,已超出她能决断的范畴。
留云借风真君抬起一只羽翼,翼尖凝聚出一缕仙光,化作一只小巧的纸鹤,振翅间便没入云海,朝着璃月港的方向疾飞而去。
……
璃月港,绯云坡。
和裕茶馆里,说书先生正讲到“岩王帝君大战跋掣”的精彩处,惊堂木一拍,满堂喝彩。
角落的一张桌旁,坐着一位气质卓然的年轻男子。他身着考究的棕色长衫,正端着茶杯,细细品着杯中的浮叶。他听着说书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,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、遥远的故事。
就在这时,一道凡人肉眼不可见的流光,穿过喧闹的茶馆,精准地落在他面前的茶水里,没有溅起一滴水花。
钟离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,他垂下眼帘,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那缕正在消散的仙家讯息。
片刻后,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,像是品完了那则来自奥藏山的消息。
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”
他放下茶杯,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,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,一束同样内敛的金色光华,逆着来路,悄无声息地回了过去。
做完这一切,他又恢复了那副悠然听书的模样,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。
……
奥藏山上,留云借风真君接住了那束回信。
信里的内容简短得让她想用机关炮轰开契约之神家的房门。
“自行处置。”
“哼,这老家伙,又把皮球踢回给本仙。”留云借风真君不满地咕哝了一句。
不过,她也理解帝君的意思。既然是无法测算的“异数”,那便静观其变。
“罢了。”她看向甘雨,“此子来历不明,不宜送入尘世,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。他既与你有缘,便先留在这奥藏山上。”
她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此地清净,正好也让申鹤那孩子学学如何与人相处。就由她来主要照看,你若得空,便常来看看。”
正当几位仙家为这个小生命的未来规划好蓝图时,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,打破了山间的宁静。
“哇——!哇啊啊——!”
林凡哭了。
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。从穿越到现在,他滴水未进,婴儿的身体根本扛不住。再不给吃的,他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穿越者了。
这突如其来的哭声,让两位仙家都愣住了。
甘雨抱着他,有些不知所措地轻轻摇晃,嘴里念着:“不哭,不哭……”但这显然没什么用。
留云借风真君更是围着他们转了两圈,机关眼瞳里光芒乱闪,像是在紧急运算,却得不出任何解决方案。她能造出毁天灭地的杀伐利器,却对付不了一个啼哭的婴儿。
“他这是……饿了?”甘雨试探着问。
“应是如此。”留云借风真君给出了肯定的答复,随即陷入了新的难题,“可本仙这里,只有些清心、琉璃袋,他一个凡人婴儿,如何克化得了?”
“哇——!”哭声更响了。
“吵死了!”留云借风真君烦躁地抖了抖羽毛,“罢了!你们且等着!”
她双翼一振,卷起一阵狂风,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,眨眼间便消失在云海尽头。
没过多久,她又回来了,嘴里叼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,扔在地上。布包散开,里面是好几个装着乳白色液体的奶瓶,和一袋亮闪闪的摩拉。
“山下村庄换来的。本仙给了他们十倍的价钱,想来是够了。”
甘雨捡起一个奶瓶,入手冰凉。她想了想,掌心泛起一层寒气,将奶瓶包裹。片刻后,她又散去寒气,用法术精准地控制着温度,直到奶瓶变得温热。
她没有直接把奶嘴塞进林凡嘴里,而是找了一柄玉勺,小心翼翼地舀出一点,送到他嘴边。
一股温润的、带着甜香的液体滑入喉咙。
林凡瞬间不哭了。他像只嗷嗷待哺的雏鸟,张着嘴,急切地等待着下一勺。
甘雨见他爱吃,心里松了口气,动作也熟练起来。她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,将婴儿抱在怀里,一勺一勺,耐心地喂着。
林凡吃得心满意足,眼皮开始打架。他看着眼前这位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半仙“奶妈”,听着山间清风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鹤唳,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包裹了他。
吃饱喝足,他沉沉睡去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睡颜安详得像一捧落在雪地里的阳光。
甘雨用柔软的袖口,轻轻擦去他嘴角的奶渍。在整理他胸前的襁褓布料时,她的指尖触到了一片略硬的痕迹。
她拨开褶皱,看到那块粗布的内侧,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流畅而硬朗的笔迹,写着两个字。
林凡。
这个名字,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漂来的一片树叶,带着陌生的气息,落在了她的心湖里。
“林凡……”她轻声念着,将这两个字记在心里。
山中无甲子,寒尽不知年。
奥藏山的清晨,不再只有草药与仙酿的味道,还多了一股淡淡的奶香。
一个银发及地的冷面女子,扛着一块比她人还高的巨石,从山外修炼归来。她路过洞府,会习惯性地朝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小人儿看上一眼。那孩子不怕她,反而会对着她咯咯地笑。
申鹤不懂如何回应,便从怀里摸出一块磨得光滑的石子,或是几根色彩斑斓的鸟羽,放在摇篮边。她手臂上缠绕的红绳,在清晨的阳光下,沉静无声。
时光在白鹤投下的影子间拉长,在甘雨一次次的探望中流淌。
十五年后。
奥藏山的悬崖边,一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少年,正靠着一棵虬结的古松,嘴里叼着一株清心,慢慢地嚼着。
清心那又苦又涩的味道在他嘴里蔓延开,他却面不改色,早已习以为常。
他仰头望着脚下翻涌的云海,眼神里有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落寞与坦然。
他就是林凡。
十五年了,他早就接受了自己穿越成婴儿的事实。他也曾幻想过,自己身为“异数”,天生仙骨,身负大气运,不出几年就能拳打魔神,脚踢天理。
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。
留云借风真君曾试图教他仙家法门,可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漏水的筛子,根本存不住半点仙力。申鹤教他武艺,他的力气也只比寻常少年大上一些,远到不了开碑裂石的程度。
根骨凡常,仙法无门。
至于每个穿越者都心心念念的神之眼,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着。这些年,他把能作的死都作遍了,从奥藏山顶往下跳(被留云用风接住),去招惹沉睡的遗迹守卫(被申鹤一枪戳爆),甚至尝试生吃骗骗花蜜,结果除了拉了三天肚子,什么都没发生。
“废物模板,开局地狱难度啊……”
林凡吐掉嘴里的清心草根,自嘲地笑了笑。
但他十五年来积攒的心气,却并未因此完全冷却。
他就像一塊被扔在炉子里,却迟迟没有生火的铁胚,看似冰冷,实则早已准备好接受千锤百炼。
他在等,等一个能让这炉子燃起熊熊烈火的,落锤时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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