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场长达五分钟的诡异握手仪式，带来的后劲比一壶烈酒还冲。
偏房里的空气，粘稠得像一碗忘了放盐的史莱姆凝液。
就在这尴尬即将发酵变质的前一秒，门帘“哗啦”一声被猛地掀开，一股混合着豆浆醇香与油炸面食焦香的热浪，裹挟着少女欢快的声音，霸道地冲了进来。
“久等啦！万民堂特选，人类高质量早餐测评，现在开始！”
香菱端着一个几乎比她上半身还宽的巨大托盘，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。她身后的锅巴，嘴里叼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，亦步亦趋，俨然一副忠心耿耿的“护食童子”模样。
这股浓郁的、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味道，瞬间冲散了房间里所有的算计与不自在。所有人的注意力，都被那只神奇的托盘给吸走了。
“我来我来。”
林凡第一个站起身，殷勤地帮忙接过托盘，将一碟碟精致的早点往桌上摆。
也正是这个动作，给了某位旅行者可乘之机。
荧清了清嗓子，一把拉住还没搞清楚状况的香菱，以一种说书人开讲的架势，绘声绘色地复述起来。
“香菱我跟你说，你刚才错过了天大的好戏！就刚才，林凡他，非要拉着我的手，说什么要感受强者的气息！”
“噗——”
林凡刚端起一碗豆浆，差点没拿稳。
荧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，继续添油加醋：“你们是没看到，他那张脸，笑得比哭还难看！手心全是汗！握着我的手，整整五分钟，死活不松开！要不是申鹤和甘雨在旁边盯着，我差点以为他要当众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呢！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用手肘捅了捅派蒙。
派蒙心领神会，立刻飞到香菱面前，抱着胳膊，学着大人的语气，老气横秋地补充。
“没错！我亲眼所见！他就是那种会骗小姑娘棒棒糖的坏蛋！”
一唱一和，天衣无缝。
林凡感觉自己的额角青筋在突突直跳。他看着荧那张写满了“快来吐槽我呀”的得意小脸，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。
香菱听得一愣一愣的，大眼睛在林凡和荧之间来回扫视，最后，她像是想通了什么，一拍手掌，恍然大悟。
“哦！我懂了！这叫‘战前动员’！就像我爹每次要研究新菜谱前，都会去摸一摸他最宝贝的那把大铁勺一样！对吧？”
林凡：“……”
荧：“……”
这位少女的脑回路，总是能以一种出人意料的角度，精准地切入话题，然后把天给聊死。
不过，香菱的心思显然已经完全不在八卦上了。她像献宝一样，将桌上的菜品一一介绍。
“这是璃月港最地道的肠粉，皮薄馅足！这是蟹黄小笼包，一咬就爆汁！还有这个水晶虾饺，里面的虾仁都是今天早上刚从船上拿来的！”
她又特意将几碟素净的早点推到甘雨面前。
“甘雨姐姐，这是专门给你做的素粉肠和青菜包，还有这碗甜豆浆，一点荤腥都没沾哦！”
这份细致的体贴，让甘雨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。
“有劳你了，香菱。”
“开动咯！”
派蒙早就等不及了，欢呼一声，抱起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包子，就开始埋头苦干。
一时间，偏房内只剩下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满足的咀嚼声。
林凡夹起一筷子肠粉，送入口中。米皮爽滑，内馅鲜美，酱汁咸淡适中，确实地道。
“嗯，有模有样。”他由衷地赞了一句，随即，职业病犯了似的，顺嘴问道，“香菱，你这几道菜的调味很特别，尤其是那个小笼包的肉馅，除了常规的葱姜，是不是还加了什么独门秘方？”
提到厨艺，香菱的眼睛立刻亮了。她放下筷子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。
“你尝出来了？我跟你说，为了让肉馅的口感更Q弹爽滑，我往里面加了一点点水史莱——”
“咳咳——停！”
林凡一声断喝，成功让她把最后三个字咽了回去。
“打住！香菱大厨！”他举起手，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，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谈判，“有些事情，不知道，我们就还是好朋友。”
话音落下，饭桌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。
荧、甘雨、申鹤，三个人的动作，整齐划一地停住了。她们面面相觑，然后，又用一种极其默契的眼神，齐刷刷地看向了桌子中央那盘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。
空气中，似乎飘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、黏糊糊的凉意。
下一秒，桌上除了那盘“未知之物”以外的所有碟子，都被以风卷残云之势，一扫而空。
一顿丰盛的早餐，在欢声笑语和一点小小的“生化危机”插曲中结束了。
荧拍了拍滚圆的肚皮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，然后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她已经站到了柜台前，对着里面忙碌的卯师傅，豪气地一挥手。
“卯师傅，结账！今天这顿，我请！”
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钱袋，倒转过来抖了抖，几枚孤零零的摩拉叮叮当当地落在柜面上。那只原本就有些干瘪的钱袋，肉眼可见地又塌下去了一块。
香菱连忙跑过来，连连摆手。
“哎呀不用不用！你们能来我这儿吃饭我就很高兴了！怎么能收你的钱呢！”
“那不行。”荧却异常坚持，她将那几枚摩拉推了过去，表情认真，“你帮我们做了这么多好吃的，这是你应得的。而且，人情是人情，生意是生意，总不能让你一直做亏本买卖。”
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，将那份被天幕曝光的“人情”，堂堂正正地翻回来。
卯师傅看着这个金发的小姑娘，又看了看自家女儿，最终还是收下了钱，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。
饭后，众人也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。
“月海亭还有公文堆着，我得先回去了。”甘雨整理了一下衣袖，向众人告辞。
瑶瑶也背好自己的小包，蹦蹦跳跳地过来拉了拉申鹤的衣角：“申鹤姐姐，我要去找师父啦，下次再一起玩！”
香菱和锅巴，则被新一波涌入的客流，重新卷回了烟火缭绕的灶台。
转眼间，偏房里就只剩下了林凡和申鹤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所事事的宁静。
“咳，”林凡率先打破沉默，“既然闲着也是闲着，不如……我们去城里逛逛？”
这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。
申鹤歪了歪头，那双清澈的眸子里，没有期待，也没有抗拒，只是一片纯粹的茫然。
林凡看着她，忽然补了一句：“你知道这璃月港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？”
申鹤认真地想了想，然后，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
她的世界，常年被绝云间的云雾和自身的红绳所隔绝，对于这繁华的人间，她是一个比林凡还要陌生的“异乡人”。
林凡长长地叹了口气，带着几分自嘲，也带着几分理所当然。
“得，又得靠自己。”
两人走出万民堂，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，将他们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。
喧闹的人声，小贩的叫卖声，海船的汽笛声，交织成一曲独属于璃月港的交响乐。
林凡走在前面，心里的小算盘却在噼里啪啦地响着。
香菱那本《川菜炉火录》，烧掉了他一大笔破防值。刚才为了“白嫖”荧的地图数据，又花掉了十万。现在他的账户，可以说是赤字高悬。
这笔账，必须尽快找补回来。
下一波视频素材，该拿谁“开刀”呢？
他的视线，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，最终，落在了不远处正和派蒙商量着下午去哪接委托的金色身影上。
旅行者，提瓦特行走的流量密码，搞她，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。
可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，他脑海里浮现出的，却是刚才握手时，那只纤细却带着薄茧的手，和那份温热真实的触感。
那双手，握过剑，拉过弓，攀过悬崖，也曾……为他端来过一杯水。
算了。
林凡忽然收起了那些盘算。
薅羊毛也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，容易薅秃了。
他转过头，看向身侧的申鹤。
她正好奇地打量着路边一个卖风筝的小摊，眼神里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、孩童般的新奇。阳光照在她银白色的长发上，让她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，都柔和了几分。
一个全新的念头，在舌尖还未散尽的豆浆余香里，悄然发芽。
比起绞尽脑汁地去制造下一个爆点，或许，先把眼前的“凡间体验”做好，才是更重要的事。
衣、食、住、行。
得让这位师姐，先从吃饱穿暖，活得像个凡人开始。
这个念头一旦生根，便迅速枝繁叶茂，催生出了一个清晰的晚间计划。
等逛完了城，就去买些菜。
今天晚上，他要亲自动手，在这异世的璃月港，做一桌真正意义上的“异乡家宴”。
而这场家宴的第一个难题，就是……
他们，得先有个能被称之为“家”的厨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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