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转眼,老虎已与那奴隶撕咬在一起,那奴隶胸前一道血痕,应是闪避及时,没伤及脏腑,但皮肉外翻,血腥气刺激着猛虎嚎叫扑咬。
成年老虎力量多大许梦周不知道,但那奴隶硬是用双手合抱着虎头,将它的嘴死死压在闭合状态,一人一虎在深坑里缠斗翻滚。奴隶甚至隐隐压制住了老虎。
但死局无解,待他体力消耗殆尽,便只剩死路一条。
许梦周不忍再看,她扭头打量着这群少年郎君,满是兴奋神色,助威呐喊。
许梦寅还不满地在角落要偷偷下注,许梦周忍无可忍,夺了他腰间佩戴的镶满宝石的短刀,丢下了深坑。
奴隶抬眼,对上许梦周。
他双目极其锐利,许梦周觉得,即便是他听不见她的声音,也一定能看清她的口型:“杀了它,活下来。”
短刀坠地,奴隶发狠单手扣紧了老虎的头,一手抠进虎眼,一抓一扯一甩,虎眼竟被掐爆,肉酱和血顺着他的手扬出的方向掉落在地。
看客发出尖锐的爆鸣:“杀杀杀!!!”
奴隶并不受旁地影响,顺着老虎暴动的力道,漂亮的翻滚落地,捡起短刀又扑了上去。
一刀接着一刀,行云流水的力量感。
死亡的天平倒向了老虎,下注赌奴隶赢的看客几乎疯狂!
包间的门被推开,大腹便便的老板领着仆从闯了进来:“贵客们是不是有些不懂规矩了?赤手空拳必死的局被你们搅成这样,老夫该赔不少钱了。”
许梦周不由往后退了一步。
丢刀时并未多想,只是在和平时代长大,本能地无法接受这样草菅人命的娱乐。
但浩浩荡荡闯进来的一行人,除了老板,各个看着都是身手不差的练家子。
许梦周突然意识到,即便是在古代,能做这样的生意,背后没个靠山,怕也是不敢的。
她瞥向几个小郎君,他们神色自若,许梦周又稍微放宽点心。
或许,他们比老板背后的人,更加身份贵重呢。
郎君们除了最开始那一眼,再没分出一点表情给老板。
许梦周神经紧绷,这种气氛,他们为什么能泰然自若啊?!再没人发出点声音,这种下一秒就要见血的对峙,感觉可以直接把她吓死在当场!
她掐住自己的掌心,上前一步准备说点什么。
然后她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。
那个清贫又俊秀的郎君拱手道:“在下仰君与,代太原王氏公子淮安,与你协商赔偿事宜。”
话说得很客气,语气也很平和,仰君与的话点到为止,但老板趾高气昂的火焰瞬间熄灭。
在太原,王氏就是天。
更何况,在太原,谁人不知王淮安,王氏嫡系中的混世魔王。
他点头哈腰道:“淮安公子,失礼失礼。小老儿李锐,乃王氏门客之一。”
说是门客,但门客也分三六九等。李锐干的是上不得台面的敛财的事,名字更是根本不会传到这些年轻一代的权力中心的人耳朵里。
李锐斟酌着用词,额头上冒着冷汗,只盼这淮安公子看在自己是王氏门客的份上,别再追究:“小老儿不知是公子,打扰了公子兴致,还望公子……”
王淮安冷淡打断:“吵死了,赶紧滚。”
老板作揖告退。
这就解决了?
许梦周脑子里绷着的弦一下就松了,再张口也十分狐假虎威:“等等,那个奴隶,给我送过来。”
待返程的时候,许梦周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个奴隶。
衣不蔽体,赤脚,在寒冬里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。除了一开始胸口的伤,身上又多了好些抓痕,皮肉翻飞。
或是她开口要人,怕他死了,简单的在伤口上洒了些药粉,勉强止住了血。
许梦周上了马车,斗兽场的人将奴隶用麻绳缚了双手,栓在了车椽上,许梦周撩开帘子的手一顿:“就让他这副模样跟我走回去吗?”
仆从一愣,垂首不知所措。
奴隶不都是这样吗?
许梦周道:“洗干净,敷好药,全须全尾的给我送过来。要是人死了,我唯你们是问。”
许梦周没有看到,高大的奴隶,一直低垂着的眼眸,在听到她的话后,逾矩地看向了她。
她已经掀了帘子坐进了马车,奴隶只看到她的背影。
身姿纤细的贵女,锦衣华服,盛气凌人……还爱惜奴隶的性命,或者说,爱惜他的性命。
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。
死于虎口,或死于伤病。
他其实根本没有力气再多走一步。
他只远远地,在深坑抬眼时,看到了她的脸,看到她翕动的唇,看到她说:“杀了它,活下来。”
长期以来的鞭子教导的记忆,不可直视贵人,但他会永远记得她的脸……和她的背影。
奴隶坠倒在地,他最后仅剩的力气只够他将脸侧向马车。
视线变成漆黑之前,他看到的是她渐行渐远的马车。
奴隶摸着藏在腰间的刀,想,如果死了的话,定格在这一刻也挺好。
马车内,许梦周反省,自己到古代一日不到,好像就习惯了权贵的生活。
她叹息一声,由俭入奢易,真易啊!
许梦寅却奇怪地打量她,自家的傻姐姐,怎么像是突然变聪明了。
“阿姐……”
“嗯?”
许梦寅凑上前来,仔细打量许梦周:“你是清醒了吗?”
清醒?所以这原身之前是个傻的?
许梦周不动声色地找了个理由:“也不是很清醒,刚刚那奴隶和老虎斗在一起,吓到了,就模模糊糊的记着一些事,记得你,记得王淮安,但其他几个郎君都不记得。”
许梦寅高兴地拍了大腿:“那就是清醒了!自我们来了太原后,我天天都和王淮安玩在一起,回来也是跟你讲王淮安的事,所以你知道他。其余几个,你都不必记得,都是依附我们的小家族的郎君,都是陪我们玩的。”
听起来,像是各个家族都在聚在了王氏的地盘。
许梦周拿出童星出道的演技:“我们来太原干什么?”
“王氏的女郎要和皇室结亲,我们都是代表家里来庆贺的。”
说着,许梦寅又有些心酸,阿姐虽是贵女,但生来痴傻,十九岁了也未说亲,原本家族是打算养阿姐一辈子的,但这突然清醒,又是大龄女郎,也不好说亲。
若是家世相当,那必然是给人续弦,可若是低嫁,他都替阿姐委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