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是深冬,拍的却是夏天的戏。
许梦周穿着吊带裙和细带高跟鞋站在角落,冷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去拿手边的羽绒服。
原因无他,助理导演正抽着烟骂她,一句脏话夹着一卷烟气,熏得许梦周头疼。
但她什么也不敢说,NG了十多次,脸就被抽了十多次,脸疼牙酸还要被训。
谁叫她年少无知签了个二十年的卖身契,又不愿接受潜规则,几乎是被公司半放弃的状态。
正好对手戏的女主又是新晋的当红小花明月,片场就敢光明正大的和金主腻歪也没人敢多嘴。
但,金主之所以是金主,自然不可能只养一只金丝雀。
上午才传来金主有了新欢,下午这火气就撒到了许梦周身上。
哪怕不是她的错,这耳光她也得挨。
“林导,我知道错了,等她歇好了,再开机,我表情一定再跋扈些,但动作一定会轻,不会真的推倒她。”
“动作要大,但不能真推到她,然后她扬起手的时候,你要把脸凑上去接住这个耳光,才能显出你这个恶毒女配构陷善良女主的姿态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我一定做好。”
但事实总不尽如人意,NG第二十多次的时候,许梦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转向麻木,连带着脑袋都在嗡嗡作响,整个人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钟笼罩着,振动声就可以将她碾碎。
她还想坚持着说完台词,可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往下倒,“嘣”的一声,她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。
就像是强制关机,痛觉都还没来得及传导,她就失去了意识。
再醒来时,她睡在一张雕梁画栋的拔步床上。
许梦周怔了怔,还没来得及反应,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卷携着冷风冲到了床前:“阿姐,快跟我走,我带你去看个稀奇玩意!”
锦衣玉带的少年郎君捉了许梦周的手就要往外拖,女婢赶紧上前来拦:“女郎只穿了寝衣,郎君再急也要稍等片刻才是。”
“那你快些,马车都备好了的。”
少年郎君一边吩咐,一边自顾坐下,倒了茶水润了嗓子,又捡了糕点吃着,砸吧嘴又吩咐一句:“再备些吃食零嘴。”
许梦周被女婢牵引着穿衣梳头,最后笼上皮毛镶边的披风,又递了暖炉在她手心。
手上的热意传来,还隐隐带着熏香。
触觉、嗅觉都真实无比。
所以,这是穿越了?
许梦周不敢轻易动作,一路随着郎君上了马车。
妆点时她见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,和原本的自己一模一样,只是更年轻了些,也与眼前的郎君眉眼相似,再加上“阿姐”的称谓,应是姐弟没错。
但弟弟言语间,又没有对待姐姐的敬重,或者说是男女大防。
直闯闺房,捉手拉扯,同乘一车,听起来,还要带着姐姐和一群纨绔子弟去看热闹。
许梦周说不出是宽慰更多,还是恐惧更多。
莫名的穿越,又好像是个宽松的时代。
她沿途一言不发,弟弟也不觉得奇怪,自顾兴奋地向她说道:“阿姐,大虫你没见过吧,我也没见过!王淮安说,斗兽场里捉了只大虫,开了赌局,让奴隶肉搏,血腥的很!”
许梦周皱眉:“那不是很可怕,我不想看。”
草芥人命也能当做乐趣?许梦周心下一寒,弟弟倒是无所谓的模样:“你怕就闭眼,在后面坐着吃点东西也行。你也知道,我要是自己去看,被爹爹知道了,怕是要打断我的腿。”
所以有姐姐背锅就不会断腿了?姐姐还能比弟弟更受宠?
说话间,马车停了,车夫拿了凳子给许梦周垫脚,弟弟也懂事地伸手来扶。
“许梦寅,你怎么来得这么慢,就差你了!”
许梦周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,总算知道了便宜弟弟的名字,她抬眼去看,一群衣着鲜亮的小郎君站在一起,青色素衣的那一个便显得特别突出了。
许梦周多看了他两眼,个子高挑,但脸色有些发青,也不知是不是冻的。
可即便是这样憔悴容色,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小郎君。
许梦周的目光并没有多停留,但那小郎君十分敏锐地回望了过来,就只一眼,又垂下了目光,非礼勿视的端方模样。
“我不是要接我阿姐嘛,女儿家总要慢些。”
“嘿!”王淮安拐了一下许梦寅,眼睛瞥向那个漂亮的小郎君,“我们两个总能想到一处!”
没头脑的两个小郎君凑在一起坏笑。
成熟的大人许梦周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这两个小鬼也知道这事不是君子所为,也就是吃多了撑的,来找刺激。
他们一行人衣着华贵,进了大门就被引进了烘着地龙的包间。
许梦周站在栏边看去,说是斗兽场,其实更像个深坑,大约四五米的高度,下面开了两道门。
看客分成两拨,左右环抱着深坑,一边是隔断了的房间,一边是露天的空地,简单地搭了个棚子摆了赌局。
一位郎君发问:“这有什么好赌的,难道还有奴隶能赤手空拳杀了大虫?”
王淮安看着场下,一道门开了,先出来的是奴隶。
奴隶身量很高,赤裸着上身,瘦却有锋利的肌肉线条,漠然又锐利地将目光锁在即将放出大虫的门上。
王淮安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解释道:“以前都是杀狗杀猪,总有奴隶能赢的时候。现在嘛,就是因为赢不了,所以大家也愿意赌上一赌,一赔一百,一枚铜钱买个乐呵怎么就不行了?”
他掌握了赌场的全部情报,得意道:“况且,这个奴隶,杀狗杀猪杀人,没输过。”
许梦寅兴头上来,招手喊来仆从准备下注,场下突然尖叫哄闹热烈,一只吊睛白额的老虎被放了出来。
老虎闲庭信步的在场内游走,许梦周从高处看下去,自然界顶级掠食者的压迫感也没减少半分,她心下一紧,只见奴隶一动不动与老虎对视,肌肉紧绷,蓄势待发。
许梦周闭眼不敢再看,许梦寅却急吼吼的喊仆从:“下注,下注!”
仆从上前拿着竹简和笔开始记录,许梦周打断他,盯着许梦寅:“不许下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