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浮仙舟，长乐天。
此地的商业效率，有时候比云骑军的战舰还要快。
停云小姐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，就说服了工造司的大师傅们连夜开工。她那三寸不烂之舌，将这次的“意外”描绘成了一场席卷诸天的文化盛宴，而罗浮仙舟，必须站在潮流的最前沿。
“诸位请想，”停云摇着小扇子，声音甜美而富有煽动性，“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，一个摆件。这是历史的见证！是跨越星海的共同话题！当数百年后，人们回想起今日之奇景，我们罗浮的‘罗刹先生限定款’，就是最珍贵的藏品！”
于是，在天舶司强大的商业运作之下，仅仅半个时辰，第一批周边产品就已经摆上了星槎海最显眼的摊位。
【罗刹先生的另一面·典藏版翠绿晚礼服】，选用上等霓裳华丝，百分百复刻，穿上它，你也能体验“脚脚崴惹”的极致风情。
【娇羞の罗刹·限定版写真集】，全彩高清，收录了从光幕中截取并由丹士妙手高清修复的三十六个经典瞬间，附赠知名画师“咕咕鸽”绘制的同人插画。
【会说话的罗刹摆件】，轻轻一按，就会用惟妙惟肖的夹子音，深情呼唤：“人家的脚脚，崴惹~”
商品一经推出，立刻引发了疯抢。无数仙舟民，无论男女老少，都挤在摊位前，挥舞着手中的信用点，场面一度失控。
“给我来一套！我要穿上这身去见我那口子，给他个惊喜！”
“写真集还有吗？我出双倍价钱！”
“这摆件太魔性了！哈哈哈哈，我要买十个，送给云骑军的朋友们，让他们操练的时候提提神！”
而事件的中心人物，那位金发行商，此刻正被一群热情的仙舟大妈团团围住。
“哎呀，罗刹小哥，别害羞嘛！”
“就是，没想到你还有这份才艺，早说啊，上次我们金兰会的联谊，就该请你去表演的。”
“来，给姨笑一个，姨给你买十套写真集支持你！”
罗刹脸上的温和笑容已经彻底僵住，他背后的棺材板都在微微震动。他试图解释，但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鼎沸的人潮和远处摊位传来的“脚脚崴惹”的魔性循环播放中。
李素裳挤在人群外围，一边啃着糖葫芦，一边看得津津有味。
“啧啧，真是看不出来啊，这家伙还挺受欢迎的嘛。”
……
太卜司，静室。
符玄揉着发胀的太阳穴，感觉自己的穷观阵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因果洪流冲垮了。
自从那光幕出现后，整个仙舟的未来运势就变成了一团乱麻。无数条本该清晰的命运丝线，此刻都缠绕在“罗刹女装”这个离谱的节点上，衍生出无数哭笑不得的可能性。
她甚至卜算到，三天后，会有一场席卷整个长乐天的“女装模仿大赛”，而冠军的热门人选，竟然是地衡司的一位白发老者。
荒唐！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！
更让她感到心烦意乱的，是一种莫名的羞耻感。
那个罗刹，虽然来路不明，但他那张脸，那身行头，无不透着一股仙舟故人的风范。现在他闹出这等丑闻，符玄感觉就像是自家的亲戚在外面丢人现眼，连带着她都抬不起头来。
“唉……”
她一声长叹，连旁边有个摸鱼的下属趁机溜走都没察觉。
“太卜大人，何故叹气？”
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景元将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，他斜倚着门框，怀里抱着他的狮子猫，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、让人看不透的微笑。
“将军。”符玄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皮。
“我刚刚从星槎海过来，那里可真是热闹非凡啊。”景元踱步进来，自顾自地坐下，顺着猫毛，“停云的生意头脑，还是一如既往地好。听说，太卜大人也预购了一套典藏版晚礼服？”
“我没有！”符玄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，矢口否认。
“哦？”景元故作惊讶，“那可真是可惜了。我还想着，太卜大人若是穿上，定然别有一番风味。”
“景元！”符玄的脸颊泛起一丝薄红，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，“你身为神策将军，不想着如何应对这等异象，居然还有心思在此调侃我！”
“应对？为何要应对？”景元笑道，“此物无害，反倒给仙舟带来了许多……嗯，活力。我看挺好。倒是太卜大人你，对此事的反应，似乎比寻常人要大得多。莫非……你与那位罗刹先生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？”
“胡说八道！”符玄一拍桌子，穷观阵的光芒都跟着闪烁了一下，“我只是觉得……有辱斯文！有辱斯文！”
看着符玄那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，景元眼中的笑意更浓了。
逗弄这位小个子的太卜，可比处理军务有趣多了。
……
星穹列车，观景车厢。
瓦尔特·杨终于从长达十分钟的爆笑中缓了过来。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，恢复了往日的沉稳，只是眼角还残留着笑出来的泪痕。
“杨叔，你……没事吧？”三月七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杯水。
“没事。”瓦尔特接过水杯，喝了一口，长长地舒了口气，那口气里，仿佛吐尽了半生的郁结。
“那，天上那个……真的不是罗刹吗？”三月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，“长得也太像了吧！”
“宇宙之大，无奇不有。相貌相似的人，并非不存在。”瓦尔特放下水杯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，“但这个人，我绝不会认错。他不是罗刹，他是来自我故乡宇宙的一个……宿敌。”
“宿敌？”
这个词让车厢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。能被瓦尔特先生称为宿敌的，绝非等闲之辈。
“他叫奥托·阿波卡利斯。”瓦尔特的声音低沉而复杂，带着回忆的重量，“天命组织的大主教，一个活了五百年，将阴谋与智慧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。他是我所见过最聪明，也最疯狂的人。”
姬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：“五百年？他也是为了对抗崩坏吗？”
“是，也不是。”瓦尔特摇了摇头，“他所做的一切，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——复活他五百年前逝去的爱人。”
“爱人？”三月七的眼睛亮了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。
瓦尔特的目光投向那已经变暗的光幕，仿佛穿透了时空，看到了那段尘封的往事。
“就是视频里，那个戴着乌鸦面具，悄悄潜入庄园的白发女子。她叫卡莲·卡斯兰娜，天命最强的女武神，也是奥托一生唯一爱过的人。而奥托之所以会做出那番……嗯，惊世骇俗的举动，正是为了帮助卡莲完成她的侠盗行动，吸引守卫的注意。”
真相揭开，三月七和姬子都沉默了。
一个活了五百年，权倾天下的阴谋家，他所有疯狂的起点，竟然是五百年前一次笨拙而又纯情的……美人计？
这巨大的反差，让奥托·阿波卡利斯这个名字，在她们心中瞬间变得立体而又荒诞。
“一个为了爱可以不惜一切的男人……”姬子轻声感叹，“听起来，倒像是个悲剧故事的主角。”
“悲剧？”瓦尔特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，“他的悲剧，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痛苦之上的。为了他的‘爱’，他可以牺牲整个世界。所以，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同情。”
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。
就在这时，列车长帕姆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，它头上的呆毛紧张地晃动着。
“呜……不好了帕！列车收到了好多匿名的商品订单帕！全都是要订购一种叫‘奥托女装纪念手办’的东西帕！订单数量已经快把列车的货仓塞满了帕！”
瓦尔特：“……”
他感觉自己的血压，又开始往上涌了。
……
天命总部，虚数核心区。
奥托·阿波卡利斯已经捏碎了第三个茶杯。
他面前的虚拟光幕上，正循环播放着逆熵官方发布的宣传视频。视频的BGM，用的就是那段滑稽的钢琴配乐，主角，则是一个制作得异常精美的3D模型——女装的他。
模型巧笑嫣然，眼波流转，一颦一笑都完美复刻了光幕中的神韵，甚至还进行了美化，显得更加……妩媚动人。
视频的最后，是一个特写。
一只虚拟的手，轻轻捏住了模型翠绿色晚礼服的裙角，然后缓缓向上掀起。画面在此刻定格，一行鲜红的大字浮现在屏幕中央：
【豪华版限定！附赠可脱式配件！即刻预定，享受自由搭配的乐趣！】
“……”
奥托的呼吸，停滞了。
他感觉自己的大脑，那颗运筹帷幄五百年，算计了神明与凡人的大脑，第一次出现了宕机。
可……脱……式？
这三个字，像三柄烧红的烙铁，狠狠地烫在了他的灵魂之上。
羞辱！这是比将他钉在十字架上，用圣水进行净化还要恶毒一万倍的羞辱！
“主教大人。”
丽塔的声音适时响起，她依旧恭敬，但奥托能听出，那柔和的声线之下，压抑着何等剧烈的风暴。
“逆熵的预售网站，由于访问量过大，已经崩溃了三次。根据情报，第一批手办的订单，不仅有来自民间的，甚至……我们天命内部，也有超过三成的女武神提交了匿名预定。”
内部……也沦陷了吗？
奥托缓缓闭上了眼睛。
他想起了那些女武神们狂热的呼喊，想起了圣芙蕾雅那个不成器的孙女，甚至能想象到逆熵的特斯拉和爱因斯坦，此刻正怎样捧腹大笑。
五百年的布局，五百年的隐忍，五百年来苦心孤诣维持的威严与神秘，在这一天，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光幕，和一款“可脱式”的手办，彻底击得粉碎。
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，输得体无完肤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奥托再次睁开了眼睛。
那双碧绿的眼眸中，所有的愤怒、羞耻、失态，都已褪去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，近乎燃烧的平静。
他输了面子，但他不能输掉里子。
他不能输掉……卡莲。
“丽塔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
“联系琥珀。”奥托的声音平稳得可怕，“告诉她，计划可以提前了。”
丽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。
她知道那个计划意味着什么。那是主教大人最后的，也是最疯狂的底牌。
“是，主教大人。”就在丽塔转身准备离去时，整个世界，再次被那块巨大的光幕所笼罩。
沉寂了许久的光幕，终于有了新的动静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，将目光投向天空。
那滑稽的黑白默片已经结束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庄严肃穆的鎏金字体，一行一行，缓缓浮现，带着审判般的威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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