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埠贵揣着那包茶叶,走在回家的路上,脚步都带着一股子飘忽劲儿。
他感觉自己怀里揣着的不是茶叶,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头发热,又像是一块沉甸甸的金砖,压得他走路都得扶着腰。
这可是大红袍!
何科长亲口说的“主席茶”!
这东西的价值,已经远远超出了茶叶本身。这是身份,是脸面,是能在关键时刻拿出来镇场子的硬通货!
一进家门,阎埠贵立马把门插上,连他老婆三大妈探过来的脑袋都给推了回去。
“神神秘秘的,藏什么宝贝呢?”三大妈撇着嘴,一脸的不满。
阎埠贵没理她,将那用旧报纸包着的茶叶托在掌心,眼神虔诚得像是在端详一件传世国宝。他先是想藏在床底下,觉得潮;又想塞进米缸里,觉得不妥。
最后,他搬来凳子,颤巍巍地打开了家里那个最高、最老旧的柜子,将那包茶叶塞进了最里层,还用几件压箱底的旧衣服给严严实实地盖住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长出了一口气,拍了拍手上的灰,对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老伴儿郑重宣布。
“听好了,柜子最里头的东西,谁都不许动!那是留着招待顶天的大人物,或者求人办顶天的大事用的!”
然而,千防万防,家贼难防。
他的一举一动,都被门缝后的一双贼亮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。
他的宝贝儿子,阎解成,心里跟长了草似的。
主席才能喝的茶?
那得是什么味儿?
趁着阎埠贵去院里跟人显摆自己跟何科长关系铁的当口,阎解成搬来小板凳,学着他爹的样子,踮着脚打开了那个神秘的柜子。
一股陈年樟脑丸和旧衣服的霉味儿扑面而来。
他屏住呼吸,扒开那几件发黄的旧衣,终于摸到了那个硬邦邦的报纸包。
他的心“怦怦”直跳,手心里全是汗。
打开报纸,一股无法形容的、干燥而霸道的香气瞬间钻进鼻腔,让他精神一振。
他不敢多拿,只是用指甲,小心翼翼地从一整片茶叶的边缘,刮下来那么一丁点儿,比他自己的指甲盖还要小上好几圈的茶叶沫子。
对于一个半大孩子,这茶叶泡出来是香是苦,根本不重要。
重要的是,这玩意儿是独一份的!是整个大院里,除了何家,只有他阎家才有的东西!
这是能让他在许大茂那群人面前,把头昂到天上去的资本!
他将那半片茶叶沫子紧紧攥在手心,感觉自己攥住了一道圣旨。
他冲出家门,一溜烟跑到中院。
许大茂、刘光天、刘光福几个半大孩子,正凑在一块儿玩弹球。
“咳咳!”
阎解成清了清嗓子,背着手,迈着八字步,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走了过去。
“玩什么呢?没劲。”
许大茂眼皮都懒得抬一下,手指一弹,玻璃球“啪”的一声撞飞了另一颗。
“哟,这不是阎大少爷吗?今儿个怎么有空搭理我们这些凡人了?”
许大茂的嘴,从小就损,天生带着一股子尖酸刻薄的劲儿。
阎解成也不生气,反而等的就是他这句话。
他慢悠悠地走到人群中间,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下,故作神秘地缓缓摊开了自己的手掌。
“都过来,让你们开开眼。”
几个脑袋立刻凑了过来。
只见他那脏兮兮的手心里,躺着一小片暗红卷曲、毫不起眼的碎末。
“切,什么玩意儿啊?”刘光天一脸不屑,“烂树叶子?”
“就是,阎解成,你兜里揣泡屎都比这玩意儿香。”许大茂更是毫不留情地嘲讽。
阎解成的脸瞬间涨红了,但他强忍着怒气,将头颅高高昂起,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说道。
“你们懂个屁!”
“看清楚了!这叫大红袍!”
他一字一顿,声音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骄傲。
“我爸说的,这可是只有主席才能喝到的‘主席茶’!整个轧钢厂,除了何科长,就我们家有!”
为了增加说服力,他还把从父亲那里听来的描述,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。
“我爸说了,这茶叶,金贵着呢!泡出来的水,是琥珀色的!喝一口,满嘴都是兰花香!那是神仙喝的玩意儿!”
这话一出,周围几个不明真相的小伙伴顿时露出了惊奇和羡慕的神色。
唯独许大茂,他是什么人?
他爹许富贵在厂里放电影,自诩见过世面,从小就教育他,这院里除了他们家,都是一群土包子。尤其是三大爷阎埠贵,一个穷酸的教书匠,算计得连买根葱都要扒掉外面那层皮。
他家配喝“主席茶”?
许大茂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,第二个念头就是嫉妒,第三个念头就是要把阎解成的牛皮给当场戳破!
他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笑得前仰后合。
“你就吹牛吧!”
他指着阎解成的鼻子,满脸的鄙夷。
“阎解成,撒谎也不打草稿!你爸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,连买肉都得挑最肥的,能多熬点油出来。他还配喝‘主席茶’?他做梦娶媳妇——净想好事儿呢!”
二大爷刘海中的儿子刘光天,向来是唯许大茂马首是瞻,立刻跟着起哄。
“就是!阎解成,你别是从哪个墙角旮旯抠了片烂树叶子,就跑来骗我们吧?当我们是傻子啊?”
“我没有!我没骗人!”
阎解成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质疑,百口莫辩,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,眼眶里瞬间就涌上了泪花。
“这就是真的!就是何科长送给我爸的!”
“你拿出证据来啊!”许大茂不依不饶,“有本事你现在就泡一壶,让我们闻闻是不是兰花香啊?”
“我……”阎解成被噎住了。
他哪敢啊,就这么半片沫子还是偷出来的,要是再被他爹发现,腿都得被打断。
眼看着双方争执不下,几个孩子推推搡搡,就要动起手来。
一直靠在廊柱下,抱着胳膊冷眼旁观的贾东旭,此刻却慢悠悠地开了口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调调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“哎,我说你们吵什么?”
他踱着步子走过来,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,目光在几个孩子身上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了气急败坏的阎解成脸上。
“小孩子家家的,为了一片茶叶,至于吗?”
他这话听着像是在劝架。
可紧接着,他的话锋一转,声音里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恶意。
“要我说啊,阎解成肯定没撒谎。阎家肯定是得了何大清的好处,不然阎老师能那么死心塌地地帮他说话?”
院里几个正在择菜、聊天的婆娘大婶,听到这话,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,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。
贾东旭很满意这种效果,他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。
他看着众人,不紧不慢地抛出了自己最恶毒的揣测。
“不过嘛……这茶叶是真是假,那可就不一定了。”
“万一是何大清,随便从哪儿弄了点烂茶叶,故意说是‘主席茶’,拿来糊弄阎老师呢?”
他顿了顿,看着众人脸上开始变化的表情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你想啊,他就是想看阎老师拿着假货当宝贝,到处去炫耀,然后被人当众戳穿的笑话呗。这不比直接骂他一顿,来得更解气,更诛心?”
这话,太毒了。
它像一条滑腻的毒蛇,瞬间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。
原本只是孩子们之间的一场小打小闹,被他这么一挑拨,性质瞬间就变了。
这不再是茶叶真假的问题。
这变成了何大清的人品问题!
他贾东旭的话,巧妙地将院里众人对阎家突然得势的嫉妒,与对何大清“收买人心”的警惕,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。
是啊,何大清凭什么对你阎家这么好?
凭什么给你这么金贵的东西?
这里面,肯定有猫腻!
贾东旭的话,成功地在众人心中,种下了一颗怀疑和猜忌的种子,让所有人对何大清的行为,产生了更深的不满和恶意揣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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