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府大归大,但宅中仆从众多,一路走一路问,想去哪儿也容易找。
和沈砚走在王府中,叶淮西视线不经意望出去,刚好落到他肩上。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,一身猩红色云锦袍服、腰间牙牌、佩刀……整个人华美又威严。
哦,那刀应该就是绣春刀吧,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能亲眼见到……
叶淮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,头顶忽然传来低沉男声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
那人不知何时已站到自己近前,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。
叶淮西紧张起来,信口胡诌,“哦,没什么,我就是觉得大人您的刀……刀挺威风……”
沈砚未理她,转身继续朝前走。
“方才在王爷寝房,你可有什么发现?”
听到问自己,叶淮西小跑两步跟上,与他并肩。
“王爷寝房一切如常,看得出来被照料的很好,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。”
停了停她又开口,“沈大人,我之前问您的问题,您还没回答我。”
沈砚诧异,脚下慢了半拍,“什么问题?”
叶淮西笑笑。
穿过来没多久,自己如今孤身一人,对方究竟是敌是友还不好说,还是得小心为上。
她压低了声音,小心翼翼地问,“如今是大明朝,对吧?”
沈砚诧异地看着她,点头。
“那又是哪一年呢?”
“隆庆,三年。叶姑娘你……”
“哦,呵呵……”叶淮西笑:“我就是,就是前不久病了一场,好是好了,就是落下病根儿,以前的事儿都不记得了。”
沈砚面上无波无澜,不咸不淡地道:“我有位表兄,家中世代行医,有机会可请他们帮忙瞧瞧。”
“那自然是……再好不过。”
叶淮西魂不守舍,行到拐角处,一不留神差点跟对向拐过来的人撞上。得亏沈砚眼疾手快,一把将她拉了过来,才堪堪躲过。
一声清脆裂响,花盆碎了一地,茉莉花枝散落。
丫鬟早已吓得直哆嗦,连称“大人恕罪”。
本就是自己没留神,害对方的花盆被打碎,怎好反过来去怪别人。叶淮西挣开沈砚,连声道着“抱歉”,跑过去扶起丫鬟,上下看她有没有伤到哪里。
“真是不好意思,我刚才走神了,这花盆多少钱,我陪你。”
丫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转而惊惧更甚,竟“扑通”一声跪下了。
叶淮西:……
身后沈砚的声音淡淡响起,“打碎了花盆,回去免不了一顿责罚,又冲撞了你我,若我们不计较还好,若是计较,这丫头恐怕再难在这府中待下去。”
叶淮西:这么不讲理的吗?要计较也是对方计较吧。
转念又一想,这是在古代啊,封建帝制,阶级、出身、长幼、尊卑……
去它丫的!
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。
叶淮西扶起丫鬟,“你主人是谁,我去跟他讲,是我撞上了你,害花盆打碎了,不怪你。”
丫鬟眼泪婆娑地抬起头,“是,是夫人院中的……”,任凭叶淮西拉她,却是不敢起。
叶淮西没辙了。
下一刻她灵机一动,拉过沈砚。
“这位,锦衣卫百户,沈砚沈大人,连杭州知府高大人都……敬仰三分,怎么样,让他去跟你家主人说。”
说完,满怀期待地看向沈砚。
谁知沈砚却冷冷道,“你要是想害她,就让我去替她说情。”
叶淮西:……
只见沈砚搀起那丫鬟,“你回去跟管事的说,花盆不小心打碎了,是为了避让官府的人,其它的话不用多说,一顿责罚大概是能免了。”
丫鬟听了这话,再三谢过,抹了把眼泪走了。
叶淮西看着她的背影,喃喃道:“看来,这王氏平常对下人很是严苛……”
转过头去看沈砚,发现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,似探究似疑惑。
她连忙将自己上下一顿细瞧,“我怎么了?”
沈砚悠悠,“你确定你只是不记事了?”
叶淮西浑身一僵,咽一口唾沫,别过身去。
掌灯时分,朱寿才将沈砚和高湛一行送出王府。回到二堂时,见二公子正对着墙上的先祖画像出神,他轻声唤了两声。
朱承业这才转过身来,似是疲惫的很,自胸腔里呼出一口气,缓缓坐下,“都走了?”
朱寿恭敬道:“都走了,不过后面几天还会派人来问话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朱承业又是长出一口气,“你也回去休息吧,我再去看看父亲。”
朱寿:“是,二公子,您也早些歇息。”
迈过门槛的时候,朱寿在心里叹了口气:这二公子一表人才不说,能文能武,谦逊有礼还孝顺,比小王爷不知道强出多少,只可惜啊,是庶出。
用过晚饭后,叶淮西回到官驿房间。
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,分析了半天自己穿越的原因。她记得自己穿过来前是在物证鉴定中心实验室,正在勘验一具明代骸骨。
四百年前的骸骨,呈深咖啡色,整体骨架完整,几乎没有缺失。
助手王倩倩提前做了功课:是明中后期的骸骨,三年前出土。出土墓碑铭文模糊,但大致可辨认为明隆庆年间,身份大概是一位锦衣卫或东厂高级官员。
而现在正是隆庆三年!
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具骸骨?
骸骨肋骨、颅骨多处骨折,骨骼上分布细微裂纹,断裂处发现蓝绿色微小晶体。根据隆庆年间的史料,那人可能是因“天火”爆炸而亡,也就是火药。
在用高能脉冲激光扫描仪扫描的时候,大屏显示器上的读数高的离谱,可能是发生了某种能量共振,继而产生短暂时空裂缝,自己就这么华丽丽地中招了。
一声长叹,叶淮西翻了个身。
如何找到回去的办法,终是毫无头绪,想得头疼,她起来倒了杯水。
一口凉茶下肚,脑海里浮现出沈砚的脸。
年轻有为、高大帅气,就是看起来有些闷。白天在王府的时候,他帮了那丫鬟,看起来也还有那么点正义感。
在这个时空里,他有锦衣卫的身份,也比自己更懂社会的规则,眼下自己在这里无亲无故,要想平安度过,这个人说不定是可以争取的助力。
此时沈砚正在高湛府上赴宴,冷不丁打了个喷嚏。
高湛赶忙放下酒盅,关切地问:“沈大人可是着凉了?”
沈砚摆摆手,“不碍事。”
眼前这尊佛,高湛不敢有半点儿疏忽,“要不找个大夫瞧瞧?”
沈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“高大人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。”
闻言,高湛立马收了口。
一时无话,气氛略有些尴尬,高湛想起前两天初见面,时间紧迫,礼数多有不周,当下自我检讨。
“大人此次莅临杭州府,多有怠慢,还请沈大人见谅。”
“高大人多虑了,此番多亏了您鼎力相助。”
“哪里哪里,都是本官分内的事。”
觥筹交错,一杯酒下肚,高湛顿时觉得跟对方距离也近了些。
“沈学士近来可好?年前在京,得赴贵府聆教,沈学士惠赐教言,高某受益匪浅,至今感念。”
“家父一切安好,多谢高大人挂怀。”
能不挂怀吗?背靠成国公和锦衣卫都督两位顶级勋贵,祖父乃前朝兵部尚书,父亲又是翰林院学士,是有望进入内阁的热门人选,这一家子他哪个不得挂怀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