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淮西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穿越了,直到眼前出现那道城门。
夯土墙上方“杭州府”三个苍劲的刻字,城门楼上手持长枪、身穿甲胄的士兵,城门洞里来来往往的行人……
叶淮西的脑子飞速运转,从实验室里的爆炸,到尸堆,再到被当成盗尸贼……
思绪缓缓回到现实,眼前是一道道异样的目光,那些往来的男女老幼正上上下下打量自己,仿佛自己是个怪物。
她低下头,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和手上的白手套。
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法医人类学博士,她相信有时空裂缝的存在,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难道是因为那具明代骸骨?
现在是哪一年?
还能回去吗?
……
“老周,老周……”
一阵急切的呼喊打断了思绪,叶淮西抬头,就见一队“捕快”打扮的衙役,正风风火火地穿过城门朝这边奔过来。
赵先生率先迎上去,朝领头的抱拳施礼,“贾捕头这是……”
姓贾的捕头浓眉一拧,未出声先叹气,继而将声音压得极低,“裕王长子找到了。”
赵先生一看他那样子,就知道情况不甚乐观,当即交代老周,“裕王府的事情,可仔细了。”
老周也是一脸惶恐,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被绑着的盗尸贼。似是想到什么,凑到赵先生耳边又是一阵耳语。
片刻后,只见赵先生胳膊一挥,“行,你先带过去帮帮忙。”
转身又朝押着盗尸贼的小头目吩咐,“你跟着,别让人跑了。”
城西。
远郊密林。
叶淮西一路被押着,跟在一众捕快和老周后面,穿溪过桥。
进了林子,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前方有人影晃动,同时闻到浓重的腐臭味道。
待走近,状况终于明朗。
几个威风凛凛的男子,似是官差,但穿着打扮跟贾捕头他们都不一样,腰间一把配刀格外显眼。特别是领头那人,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,眉宇间一股冷厉气度,正凝神望着前方。
前方老槐树上,悬吊着一具尸体,已经腐败不堪,头面部肿胀溃烂。此时正值夏初,引来蚊蝇乱飞。
“呕……”叶淮西耳边传来一阵痛苦干呕。那个押着她的小头目再也忍不住,转身扶住一棵老树,呕吐不止。
这一连串动静,立马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。
贾捕头却只是瞥了一眼,急急走到那队官差跟前,朝领头的男子抱拳行礼。
“在下杭州府贾风,见过沈大人。”
“裕王长子一案,已惊动宫中,你们当知其中厉害。”领头那人淡淡道。
这口气,是什么大官吗?叶淮西暗忖,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去,却发现那人嘴上虽在应付着贾风,眼睛却正朝自己这边看。
贾风抱拳的手紧了紧,“沈大人放心,知府大人已交代,属下定当竭尽全力。”
说罢,转向旁边的短须男人,“保长是吧,说说情况。”
保长指着一旁精壮男子,恭敬地向贾捕头禀报,“老钱是附近的猎户,一早上山打猎发现的,这山上平常少有人来……”
贾捕头仰头,围着尸首转圈。
“烂成这个样子,怎么知道是裕王长子?”
“现场发现的玉佩。”说话的是沈大人,他手心里正捏着一枚碧色如意纹玉佩,“知府大人已经派人通知裕王府,这玉佩说是裕王长子随身之物。”
“仅凭玉佩……”
“仅凭玉佩无法确认死者身份。”叶淮西接过贾风的话。
沈大人脸色一变。
贾风顿觉大难临头,拉过吐得昏天暗地的小头目,“怎么回事?这人是谁啊?”
不待小头目回答,沈大人已经踱到叶淮西跟前。
“在下,锦衣卫百户沈砚,敢问这位……姑娘是?”
“叶淮西。”
叶淮西伸出一只手,手上还戴着手套。
“幸会。”
叶淮西伸手的刹那,沈砚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,一手伸向腰间,准备抽刀。
两人僵了片刻,叶淮西猛然意识到,自己这是在古代,古人见面好像兴抱拳行礼,不兴握手。来都来了,得入乡随俗。
她当即收手,抱拳,“在下叶淮西,见过沈大人。”
还没等沈砚反应过来,她又问,“敢问沈大人,如今是哪朝哪代啊?”
沈砚愣了一瞬,看着眼前这人的奇怪装扮,一时竟答不上话来。
贾风眼见着这人一阵胡言乱语,实在看不下去,正要上前打断,就听头顶一声脆响,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。
心中暗叫一声不好。
众人也都闻声抬起头,就见那尸骸头部的角度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,眼看就要掉下来,众人本能地退后躲避。
叶淮西眼疾手快,上前几步,在头骨掉下来的瞬间,伸手给接住了。
一众人目瞪口呆,面上表情难以形容。
叶淮西捧着头骨,转向沈砚。
“尸骨会说话,它会告诉你答案。”
尸体已经被放下来。
老周初看了一眼,对沈砚和贾捕头恭敬道:“禀两位大人,尸身头面膨胀,皮肉溃烂,蛆虫滋生,恶臭扑鼻不堪近前。按律,此乃‘坏烂不堪检验’之象,然上命差遣,不敢不竭尽其能。”
看不出来,话不多的老仵作,此刻竟然倒豆子般倒出这许多话来。
沈砚面色凝重,“你且验就是。”
老周领命,这才从头部开始勘验。
叶淮西在他身后,按老周吩咐行事之余,也在仔细留意尸身。
就听老周高声唱报:
“发髻散乱,颅骨未见塌陷、骨折。”
“颈部索痕难以辨查。”
“未见刃伤、钝器击打痕迹。”
“指甲俱在,甲缝内无泥污血垢。”
前面验完,老周将尸首翻了过来。
继续唱报,“背、臀、四肢压地之处皮脱肉陷,其色深黯如墨,下肢颜色略浅。”
……
勘验结束,沈砚和贾风上前,两人盯着尸首看了看。
贾风一脸疑惑,“……是上吊自杀?”
老周忙道:“贾捕头,此尸身通体无外伤,周身亦无挣扎、搏斗痕迹。初步判断可能是缢死。”
老周默了默又道,这回是向沈砚的,“尸况坏烂,旧痕已消,真实死因实难决断,还请大人明察。”
沈砚的眉头紧锁,“查不出死因?”
他的视线转到老周身后那奇怪的女人身上,眼中亮了亮,立时展眉道,“叶淮西。”
听到有人叫自己,叶淮西的目光才从尸首上移开,抬起眼,正对上沈砚。
“你不是说尸骨会说话?”
叶淮西走上前,“是。”
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玩味,“你倒是说说看,它说了什么?”
叶淮西看向老周,“师父可准我再看看?”
老周一愣,先前只是看她有点验尸的本事,叫来帮帮忙而已,自己什么时候成她师父了?可眼下自己也验不出什么,眼看着没法儿交差,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。
“可仔细着点儿。”
叶淮西,“好的,师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