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不觉间,两人之间的隔阂和尴尬渐渐消散,谈话变得热络起来。
孔捷发现,这位年轻的苏长官,不仅没有半点官僚架子,说起打鬼子的事情更是思路清晰,眼光毒辣,很多观点都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,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佩服和认同。
“苏老弟!”
聊到兴头上,孔捷甚至忍不住拍着苏明的肩膀,用上了更显亲近的称呼。
“没想到你年纪轻轻,对打仗这么有研究!说得太好了!有些道理,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,还是头一回听得这么明白!”
苏明也笑道。
“孔团长过奖了,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理论,真正真刀真枪和鬼子拼杀的,还是你们这些前辈。我得多向你们学习才对。”
“哎!什么前辈不前辈的,打鬼子还分这个?你苏老弟是个人才!老子佩服!”
孔捷大手一挥,显得十分豪爽。
这时,炊事员端着几个粗瓷碗走了进来,碗里是热气腾腾的杂粮粥和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,还有一小碟咸菜。
这就是独立团团部的晚餐了。
“来来来,苏老弟,还没吃饭吧?要是不嫌弃,就在我这将就一口?”
孔捷热情地招呼道,同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宝贝似的,转身从炕头的一个旧木箱里摸索起来,很快掏出了一个用红布塞着口的土陶罐子。
他有些得意地晃了晃罐子,发出液体晃动的声音。
“嘿嘿,正宗的地瓜烧!老子藏了好久的宝贝,平时都舍不得喝!今天高兴,苏老弟,咱哥俩必须整两口!”
说着,就要去拿碗倒酒。
然而,苏明却伸手轻轻拦住了他。
孔捷一愣,疑惑地看向苏明。
“咋了?苏老弟,看不起老哥我这土烧酒?”
苏明摇了摇头,脸上的笑容收敛,神色变得认真起来,目光扫过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,沉声道。
“孔团长,你的好意我心领了。但这酒,今天恐怕不能喝。”
“为啥?”
孔捷更不解了。
苏明压低了声音,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肃。
“杨村地处前线,虽然目前看似平静,但夜间随时可能有情况发生。鬼子的小股部队、特务,甚至精锐的突击队,都擅长夜间渗透和偷袭。我们身为指挥官,必须时刻保持清醒,绝不能因贪杯而误了大事。”
他看向孔捷,诚恳地劝道。
“这酒,不仅我不能喝,我建议孔团长你今晚也最好不要喝。哨岗布置、巡逻队安排,都检查落实了吗?万一鬼子趁夜摸上来,我们醉醺醺的,怎么指挥部队?怎么对得起弟兄们?”
孔捷闻言,脸上的热情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……些许不以为然。
他带兵多年,杨村一直挺安稳,他觉得苏明有些过于谨慎,甚至有点小题大做了。
一晚上能出什么事?
但看着苏明那无比认真和诚恳的眼神,再联想到对方刚才展现出的见识和身份,孔捷到嘴边的“没事儿”又咽了回去。
他掂了掂手里的酒罐子,最终还是有些悻悻然地把它放回了炕头的木箱里。
“行吧……苏老弟你说得也有道理。”
孔捷拍了拍手。
“那就不喝了!吃饭,吃饭!等哪天打跑了鬼子,老哥我再请你好好喝个痛快!”
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孔捷心里那点酒瘾被勾起来又没得到满足,还是有点不得劲,觉得这位苏老弟啥都好,就是有时候太较真,有点……婆妈。
一顿简单却气氛微妙的晚饭在沉默中结束。
孔捷放下碗筷,心里还在琢磨着那罐没喝成的地瓜烧,总觉得有点不得劲。
他刚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,对面的苏明却先开口了。
“孔团长,”苏明用粗布擦了擦嘴,神色平静地看向孔捷。
“我初来乍到,对杨村周边的地形和防御态势不太了解。不知可否借贵部的布防图一观?或者,方便的话,我想实地看看独立团的布防情况,也好做到心中有数。”
这话问得合情合理,毕竟他是战区督战官,了解防区内部队的部署是他的职责。
然而,孔捷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硬了一下,眼神也有些闪烁。
布防图?他哪有什么像样的布防图!独立团刚换防到杨村没多久,他自己都觉得这地方相对安全,心思更多放在了训练和搞点小动作骚扰鬼子上,对于构建完善的防御工事、绘制精细的布防图这种“琐事”,确实没太上心。
白天的哨位和巡逻路线也只是随口安排了一下,根本没形成文书。
他心里有点发虚,但面上可不能露怯。
他干笑两声,站起身道。
“呵呵,苏老弟,不瞒你说,我们独立团刚到杨村,脚跟还没完全站稳,那个详细的布防图……还在绘制,还在绘制。这样,老哥我亲自带你四处转转,实地看看!咱们这杨村虽然不大,但地形还有点意思!”
苏明目光微动,心中已然明了,但脸上不动声色,点了点头。
“也好,有劳孔团长。”
“走走走!”
孔捷显得很是热情,大手一挥,便领着苏明和李智勇走出了团部。
夕阳已经完全落下,天色变得灰暗。
孔捷带着苏明,沿着杨村外围,象征性地走了走,指点了几个明哨的位置,又大致说了说平时巡逻队会走的路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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