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在王楚钦的脸上，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深邃，也映出了他眼中那份难以置信的愕然。
他点开的那篇名为《指尖心跳》的同人文，开头几段就让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。
文章用细腻到近乎缱绻的笔触，描写了他——王楚钦，在奥运村某个深夜，从一场关于孙颖莎的“难以言说”的梦中惊醒，心跳如鼓，汗湿鬓角，然后对着窗外的月色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挣扎……
“这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！”王楚钦低声咕哝了一句，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。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，确保没人注意到他此刻的异常。
一种像是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心虚感攫住了他。
太离谱了！他怎么可能做那种梦？写这文章的人想象力也太丰富了！
王楚钦手指滑动，想要立刻关掉这个荒谬的页面，目光却又不自觉地被下面的情节吸引。
文章里的那个“王楚钦”，开始下意识地在训练中更加关注“孙颖莎”，会因为她和别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心烦意乱，会在她打出好球时眼底盛满自己都没察觉的骄傲…作者甚至揣摩了他许多细微的心理活动，那些纠结、否认、又忍不住靠近的心思，写得…竟然有几分逼真？
“大头！干嘛呢？准备回去了！”队友林高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，带着胜利后的轻松雀跃。
王楚钦像是被烫到一样，猛地按熄了手机屏幕，迅速塞回裤兜，动作快得几乎带风。
转过身，脸上已经换上了平时那副略带拽酷的表情，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慌乱。
“没干嘛，回信息。”王楚钦含糊地应道，声音尽量保持平稳。
孙颖莎也走了过来，她已经整理好了头发和衣服，脸上洋溢着干净灿烂的笑容，手里还捧着那束巨大的庆祝花束。
“头哥，远哥，走吧？车等着呢。”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王楚钦脸上，似乎察觉到他有一点点不同，但胜利的喜悦充斥着她，让她没有深想，“回去可得好好吃一顿，饿死啦！”
“就知道吃。”王楚下意识地接了一句，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和…一丝极淡的、刚从那种奇怪文字里带出来的别扭。他说完就愣了一下。
孙颖莎却毫不在意，冲他皱了皱鼻子：“打赢了还不让吃啊？你请客！”
“行行行，我请。”王楚钦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，心里那点因为那篇文章引起的怪异波澜似乎被抚平了些。
是啊，这才是真实的莎莎，他并肩作战的伙伴，他当成妹妹一样照顾的人。那些网上写的东西，不过是粉丝们过于热情的幻想罢了。
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，王楚钦跟着队友们一起往外走。混合采访区外的走廊依然热闹，媒体、工作人员、其他国家的运动员…人来人往。不少目光投向他们，带着祝贺和好奇。
王楚钦习惯性地让孙颖莎走在自己内侧，隔开稍微有些拥挤的人流。这个细微的动作他做了无数次，早已成为本能。
回到奥运村的中国代表团驻地，气氛更加热烈。
到处都是欢声笑语，教练和队员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。王楚钦和孙颖莎作为功臣，自然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祝贺。
简单的庆祝和复盘后，终于有了点私人时间。
王楚钦回到自己的房间，身体疲惫，精神却因为胜利和之前那个小插曲而有些亢奋。他洗完澡，瘫倒在床上，再次鬼使神差地拿出了手机。
那个社交平台的图标仿佛带着某种诱惑力。王楚钦犹豫了几秒，再次点了进去。
这一次，不再局限于那一条博文，而是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，开始浏览那个#莎头cp#的话题区。
王楚钦像一个小心翼翼的探险者，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又光怪陆离的世界。
这里有无数张他们的抓拍图:
领奖台上他低头看她时被捕捉到的瞬间，采访中她说话时他专注侧耳倾听的定格，比赛间隙她递水给他时交错的手指……
这些瞬间在赛场上再平常不过，此刻被单独截取出来，配上各种“嗑死了”、“眼神拉丝”、“绝美爱情”的文字，显得格外…暧昧。
王楚钦甚至看到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“细节分析”：
有人放大照片，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戴了同款手绳，可那明明只是队里发的统一配饰；有人逐帧分析比赛视频，说他在她得分后握拳喊“漂亮”的口型比任何时候都用力；还有人翻出几年前他们还是青少年时的旧照，说那时候他就只喜欢捏她的脸…
王楚钦看得眉头紧锁，时而觉得荒谬可笑，时而又因为某种被窥破秘密般的心悸而呼吸一滞。
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，他还看到了各种各样体裁的“文章”——除了之前那种心理描写细致的，还有轻松搞笑的、平行时空设定的、甚至还有…描写他们未来婚后生活的？
他的手指停在一篇标题为《巴黎今夜无眠》的短篇上，光是标题就让他心头一跳，没敢点进去。
热度最高的一条微博，是某位拥有百万粉丝的娱乐博主发的九宫格，正是他们今晚拥抱的各个角度照片，配文：“#莎头cp奥运金牌定情！这拥抱的力度和时长，说不是真爱谁信？[吃瓜]评论区告诉我，你们嗑到了吗？”
这条微博的转发和评论数量高得惊人。
王楚钦深吸一口气，像是被什么驱使着，点开了那条微博的评论区。
刹那间，海啸般的评论涌入他的视线。
“嗑！死！了！谢谢二位把狗骗进来杀！”
“王楚钦抱得好紧啊！莎莎整个人都被裹怀里了！”
“救命！他们真的好配！国家分配的冠军伴侣！”
“求求你们就在一起吧！这还不在一起很难收场！”
“楼上 1！锁死！钥匙我吞了！”
“这要不是爱情，什么是爱情？兄妹情？我不信！”
“姐妹们，指路××论坛，神文《拥抱之后》已经连载到第十章了…”
“呜呜呜看得我好想谈恋爱…”
密密麻麻的文字，充斥着极致的热情、祝福和想象。
王楚钦一条条看下去，最初的那种荒谬感和抵触情绪依然存在，但渐渐地，另一种微妙的、难以言喻的感觉开始悄然滋生。
这些陌生人，透过屏幕，用最直白甚至夸张的语言，笃定地描绘着一种他从未敢深入思忖的情感。他们看到的，似乎不仅仅是金牌和搭档关系，而是另一种…更紧密、更特殊的连结。
他看到一条评论说：“王大头，你扪心自问，你看莎莎的眼神跟看别人一样吗？”
不一样吗？
王楚钦的心猛地一跳。下意识地回想自己看孙颖莎时的样子…赛场上信任鼓励的眼神？赛后激动欣慰的眼神？平时打闹玩笑的眼神…好像…是有些不同。
但他从未深究过那不同意味着什么。
另一条评论写：“孙颖莎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小孩子，那种完全的依赖和信任，装不出来的。”
是吗？莎莎她…
“头哥？”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，伴随着特别关注的提示音，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。
正是孙颖莎发来的。
王楚钦的心跳还没从评论区的冲击中平复下来，这声熟悉的“头哥”和她的名字一起出现，让他指尖都颤了一下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点开微信。
孙颖莎的消息很简单，是一张照片——她房间里那枚金灿灿的混双金牌，被小心地放在桌面上，旁边摆着他赛后塞给她的那个组委会吉祥物玩偶。
下面跟着一行字：“你的那块，也别乱扔啊[偷笑]”
看着那条消息和那张图片，再对比刚才看到的那些如火如荼的“CP狂欢”，王楚钦陷入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里。
现实中的孙颖莎，简单、直接，带着一点可爱的叮嘱。而网络上的那个由无数人构建起来的“莎头”世界，却充满了浓烈到几乎烫手的情感暗示。
他盯着那个[偷笑]的表情包，仿佛能看到她发消息时笑眯眯的样子。
手指在回复框上悬停了很久，他删删改改，最终只回了一个字：
“好”
回完，他退出微信，再次点开那个社交平台，手指无意识地、又一次刷新了那个#莎头cp#的话题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