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下午，日头西斜，给整个红星四合院铺上了一层昏黄的光。
空气里弥漫着煤炉子烧出来的烟火气，混杂着尘土和各家晚饭的些微香气，这就是几十年来一成不变的味道。
林凡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。
他不算高大，但身姿挺拔，步履沉稳。他的怀里，抱着一个用厚实的牛皮纸包着的方正物件，看起来分量不轻。
他目不斜视，径直穿过前院，对那些投来探寻目光的邻居视若无睹。
直到他走进自家屋子，轻轻关上门，那沉甸甸的东西被放在桌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牛皮纸被撕开，露出了里面的真容。
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，漆面光滑，在昏暗的屋里反射着温润的光泽。正面的喇叭口用织物蒙着，旁边是几个古朴的旋钮和一块刻着频率的玻璃板。
“熊猫”牌收音机。
这个年代，普通工人家庭一个月累死累活，也不过三四十块钱的收入。而这台收音机，连带着各种票证，价值超过一百块，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伤筋动骨的奢侈品。
林凡却只是平静地插上电，耐心地转动旋钮。
“滋……啦啦……”
一阵电流的杂音响起，像是沉睡巨兽的呼吸。
屋外的四合院，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。孩子们在追逐打闹，大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，压低了声音，交换着厂里和院里的八卦。
“听说了吗？后院那林凡，最近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……”
“谁说不是呢，一个小年轻，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的。”
“嘘，小声点，别让他听见……”
这些窃窃私语，是这个院子永恒的背景音。
突然。
一道悠扬婉转的京剧唱腔，毫无征兆地，从林凡家那扇紧闭的窗户里飘了出来。
那声音清晰，嘹亮，带着一股奇特的“滋啦”声，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穿透力。它像一把无形的利刃，瞬间划破了院子里昏昏欲睡的空气。
正在追逐的孩童，猛地停下了脚步，茫然地四处张望。
正在说闲话的妇人，嘴巴还张着，后面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。
整个四合院，死寂了一瞬。
下一秒，彻底引爆！
“什么动静？”
一个正在院里择菜的大妈，猛地抬起头，耳朵使劲地朝向声音的源头。
“是……是唱戏的？”
“不对！这是收音机！是收音机的声音！”
一个见多识广的老爷子，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。
收音机！
这两个字，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，让整个院子的人，神经都狠狠地抽动了一下。
“天呐！谁家买收天杀的收音机了！”
“是林凡家！声音是从林凡家传出来的！”
轰！
人心彻底炸了。
无论是前院、中院还是后院，无论是在屋里做饭的，还是在院里闲逛的，无论男女老少，在这一刻，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。
一道道房门被猛地推开。
一双双眼睛里，闪烁着同一种光芒，那是混杂了震惊、羡慕、嫉妒，最终沉淀为赤裸裸贪婪的凶光。
人们不约而同地，朝着中院林凡家的方向涌去。
他们的脚步急促，呼吸粗重，仿佛前面不是一间普通的屋子，而是一座堆满了金条的宝库。
转眼间，林凡家门口那片不大的空地，就被围得水泄不通。
人们伸长了脖子，踮起了脚尖，拼命地想透过那扇窗户，看清里面的景象，每个人的脸上，都写满了复杂而又直白的情绪。
一大爷易中海背着手，挺着微微发福的肚子，第一个踱到门口。
他没有去看那台收音机，而是将审视的目光投向林凡的背影，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，既显长辈关怀，又藏着一根不容置疑的刺。
“林凡啊，你这……哪来的钱买这么金贵的东西啊？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里透出一股子语重心长。
“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，可千万别走了什么歪路啊。”
这话，瞬间就给林凡定了性。
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，看向林凡家的眼神，也多了几分怀疑和理所当然的审判。
紧随其后的是三大爷阎埠贵。
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，镜片后的那双眼睛，闪烁着精明的计算光芒。
他的心里，那把小算盘已经打得噼啪作响。
收音机！这可是文化人的象征！
要是能让自家的孩子，天天来林凡家“听习”，沾染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文化气息，以后说出去，脸上都有光！
要是听习的时候，林凡再顺便管顿饭……
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美事！
阎埠贵越想越觉得可行，嘴角已经忍不住咧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。
人群的另一侧，秦淮茹的眼神最为复杂。
她死死地盯着窗户里那个木头盒子的轮廓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，又酸又涩，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那悠扬的京剧声，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根针，扎在她的心上。
凭什么？
凭什么他林凡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，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？买得起这种连厂领导都未必舍得买的宝贝？
而自己呢？
自己拖家带口，男人瘫在床上，婆婆是个搅家精，每天为了几口棒子面发愁，活得连条狗都不如！
一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，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。
她连忙拉过身边的小当和槐花，两个女儿正满眼好奇地看着那扇会唱歌的窗户。
秦淮茹压低了声音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你们俩，听见没有？”
“以后，要多跟林可儿玩，天天跟她玩，跟她搞好关系！”
“只要跟她成了好姐妹，咱们家……咱们家也能天天听收音机了！”
她的声音在发抖，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地陷进了女儿瘦弱的胳膊里。
这一刻，什么一大爷的公正，三大爷的算计，秦淮茹的委屈，许大茂的挑拨……众禽兽那一张张平日里伪装得极好的面具，被这突如其来的收音机声，撕了个粉碎。
他们所有的丑陋、贪婪与算计，都毫不掩饰地暴露在阳光之下。
然而，屋内的林凡，却对窗外这场由他一手掀起的风暴，充耳不闻。
他的世界里，只有眼前这台崭新的收音机，和身边妹妹林可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。
他伸出手，耐心地、一格一格地调试着旋钮，将那个略带杂音的频道，调得更加清晰、纯粹。
清脆悦耳的广播声，在小小的屋子里回荡。
林凡的嘴角，微微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。
对他而言，这不仅仅是一个娱乐工具。
这是为妹妹打开的一扇窗。
一扇能够看见外面广阔天地，听见这个时代真实声音的窗户。
从今天起，可儿的世界里，不该只有这个院子里无休止的肮脏与算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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