吱呀——
独轮车的木轮磨损严重,每一次转动,都与布满碎石的地面进行着一场酷刑般的碾磨。
那声音尖利刺耳,撕裂了清晨四合院里最后一丝虚伪的宁静。
林凡推着车,车上是他母亲的遗体,盖着一张洗得发白的薄布。他一步一步,走得极稳,仿佛脚下不是凹凸不平的院子,而是一条通往地狱的笔直大道。
阳光透过院里老槐树稀疏的枝叶,洒下斑驳的光点,落在他的身上,却带不来半分暖意。
这院子里的人心,比常年不见光的墙角苔藓还要阴暗、湿冷。
“哎哟,这不是林凡吗?”
一个声音从旁边飘了过来,带着一股子算计到骨子里的虚伪。
三大爷阎埠贵,戴着一副老旧的圆框眼镜,镜片后面那双不停转动的眼珠子,将一个“精明”写得淋漓尽致。他快步凑上,视线却不是落在林凡悲戚的脸上,也不是车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上,而是在林凡身后那两间青砖瓦房上贪婪地扫了一圈。
“唉,真是可怜见的。”
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,干瘪的脸上挤出几分悲悯,随即话锋陡然一转,露出了狐狸尾巴。
“林凡啊,不是三大爷我说你。”
他刻意压低了声音,身体微微前倾,摆出一副为你好的姿态:“你和可儿年纪都还太小,这偌大的两间房,又是正房,你们两个孩子家家的,怎么守得住?”
“依我看,不如这样。”他眼中精光迸射,语速加快,“你们先把房子交给院里‘代管’,我们这些个当大爷的,帮你照看着,绝对丢不了。每个月呢,再从院里公中给你们兄妹俩拨几斤粗粮,算作是‘租金’。这样既能保住房子,又能保证你们饿不着,你看,三大爷这法子怎么样?”
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实则恶毒到了极点。
名为代管,实为侵占。
所谓的几斤粗粮,更是打发叫花子。
阎埠贵话音未落,一个更加沉重、更具压迫感的身影已经踱了过来。
二大爷,刘海中。
他挺着一个硕大的肚腩,两只手背在身后,下巴微微抬起,官气十足,仿佛他不是院里的管事大爷,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领导。
“老阎这个提议,我看行!但是,细节上要改一改!”
他一开口,就是不容置疑的腔调,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林凡身上,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。
“这不光是你们林家的私事,更是我们整个院子的集体大事!既然是集体的事,就必须由我们院里的管事大爷来共同监督!我看,现在就该立刻召开全院大会,好好讨论一下这个房子的最终归属问题!”
刘海中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,尤其是在“最终归属”四个字上,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。
他这是连阎埠贵那层“代管”的遮羞布都不要了,要直接开会分赃。
“就是啊!说得太对了!”
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,如同指甲刮过铁锅,从人群后面猛地钻了出来。
贾张氏一边嗑着瓜子,一边扭着肥硕的身躯挤到前面,嘴里的瓜子皮“噗”地一声吐在林凡的脚边。
她那双三角眼,死死地剜着林凡家的房门,眼神里的贪婪和占有欲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“一个病秧子,一个还没断奶的黄毛丫头,住这么大的两间正房,那不是天大的浪费吗?我们家东旭为厂里受了工伤,到现在还瘫在床上呢,我看这房子就该给我们家住!”
她的话,像一块巨石砸入粪坑,瞬间激起了满院的污秽。
院子里彻底嘈杂起来。
“贾家嫂子说得对,他们家最困难,理应优先照顾!”
“我看那屋里的八仙桌不错,我家正好缺一张……”
“那个小柜子,看着也挺结实的,分给我家得了!”
七嘴八舌的议论声,再无半分掩饰。
他们甚至已经不再避讳,就当着林凡的面,当着他母亲尸骨未寒的面,兴高采烈地商量着如何瓜分他的家产。
没有一句同情。
没有半分怜悯。
只有一群饿狼,在觊觎着两只刚刚失去庇护的幼崽,那最后的巢穴。
林凡停下了独轮车。
他缓缓地,一寸一寸地,抬起了头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?
漆黑的眸子,深不见底,没有任何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天真或怯懦。那里面,只有两潭化不开的寒冰,沉淀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冷酷与漠然。
他的视线,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冷酷地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阎埠贵镜片后闪烁的算计。
刘海中脸上蛮横的官威。
贾张氏嘴角刻薄的弧度。
一张张丑恶的嘴脸,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,清晰无比。
院子里原本鼎沸的嘈杂声,在这道冰冷的注视下,竟诡异地一点点平息了下来。
嗑瓜子的声音没了。
交头接耳的声音也没了。
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,从脊椎骨的末端升起,直冲天灵盖。周围的空气,温度骤降,阳光都变得惨白。
眼前这个推着母亲遗体的孩子,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阴冷的煞气,让他们这些自诩为大人的豺狼,本能地感到了一阵心悸。
林凡看着他们,看着这一张张被贪婪扭曲的脸。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。
他开口,声音不大,甚至有些沙哑,却像铁钉一样,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。
“这家,我当!”
“我的东西,谁也别想碰!”
最后那句话,他说的很轻,轻得仿佛一阵风,却又重得像一记攻城巨锤,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谁敢伸手,我就剁了谁!”
那股子不属于孩童的狠厉与决绝,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机,让在场所有自诩为大人的“禽兽”们,瞬间噤声。
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孩子。
他明明那么瘦小,推着母亲的尸体,站在晨光里,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。
可他的眼神,却比寒冬腊月里屋檐下倒挂的冰锥,还要锋利,还要刺骨。
这一刻,整个四合院,死寂一片。
这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成年人,竟被一个八岁的孩子,彻底震慑住了。
读书三件事:阅读,收藏,加打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