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三根沉甸甸的大黄鱼，静静地躺在破旧的炕席上。
它们的光芒并不刺眼，却带着一种妖异的魔力，仿佛能将人心中最深处的贪婪与欲望，尽数勾扯出来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。
整个屋子里的空气，在那一瞬间凝固了。
屋外嘈杂的议论声，屋内沉重的呼吸声，都消失了。
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被那一片金黄死死吸住，瞳孔里倒映出的，是赤裸裸的震惊、嫉妒，以及被欺骗后燃起的熊熊怒火。
贾张氏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，彻底失去了血色。
她最后的、也是最坚固的伪装，在那金光面前，被撕了个粉碎。
“我的天……金……金条！”
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倒吸了一口凉气，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里的一滴水，瞬间引爆了整个院子。
“好你个贾张氏！你个老虔婆！”
一个大妈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寂静，她指着贾张氏的鼻子，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你家里藏着金山银山，天天跑到我们家门口哭穷！说棒子面都吃不上了，让我们接济你家？”
“上个月我还给了她半个窝头！我真是瞎了眼！”
“不要脸的老东西！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耍！”
指责、鄙夷、唾骂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从四面八方朝着贾张氏涌来。
那些曾经因为同情而施舍过一粥一饭的邻居，此刻感觉自己的善良被狠狠地踩在了地上，碾得粉碎。他们的愤怒，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实。
但这一切，对于贾张氏来说，都比不上那一道来自床上的、带着血丝的目光。
那目光里蕴含的怨毒与恨意，像一把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她的心口。
“为……什……么……”
贾东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。
他的上半身剧烈起伏，瘫痪的双腿无法动弹，只能用双臂撑着床，试图坐起来。
他双眼赤红，死死地、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亲生母亲，那眼神，不像是在看一个人，而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。
“为什么！”
他用尽全身力气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。
“我断腿的时候！医生说只要钱够，就能接好的时候！你为什么不拿钱出来给我治！”
“有了这钱，我的腿就不会残废！我还能站起来！我还是个男人！”
“你这个毒妇！你根本不配做我妈！”
最后几个字，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迸出来的，带着血腥味。
这声声泣血的控诉，让院里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是啊，贾东旭的腿，当初是有机会治好的。
只是因为没钱，才耽误成了现在的半身不遂。
原来不是没钱。
是他的亲妈，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健全人变成一个废人，却死死地把救命钱捂在自己手里。
何其歹毒！
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贾张氏被儿子那要吃人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，还在嘴硬地狡辩。
“我是为了给你攒着娶媳妇！是为了我们家棒梗！这是我的养老钱，谁也别想动！”
这番话，连她自己都不信。
“我呸！”
贾东旭一口浓痰狠狠吐在地上，整个人彻底陷入了癫狂。
他看到了，他看到了秦淮茹和棒梗眼中同样闪烁着贪婪的光。
那是他的希望！
他指着那三根金条，对秦淮茹和棒梗发出了命令，声音尖利刺耳。
“给我抢过来！”
“那是我的救命钱！是我的腿！”
“谁敢！”
贾张氏瞬间变了脸色，那点虚伪的辩解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护食野兽般的疯狂。
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狼，尖叫一声，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，一把将三根金条死死地搂在怀里，用肥胖的身躯护住。
“这是我的！谁也别想抢走！”
小小的屋子里，一场家庭战争轰然爆发。
贾东旭在床上疯狂地嘶吼着指挥。
“秦淮茹！你个死人！还不动手！你想守着我这个废物一辈子吗！”
“棒梗！去！把你奶奶手里的东西抢过来！那是给你爹治腿的！”
秦淮茹的眼神剧烈地闪烁着。
一边是瘫痪在床、歇斯底里的丈夫。
一边是视财如命、撒泼打滚的婆婆。
她被夹在中间，进退两难。
但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金黄上时，一丝决绝取代了犹豫。
她要为自己，为孩子们的未来争一次！
“妈！你快松手！那是东旭的救命钱啊！”
她冲了上去，伸手去掰贾张氏的手指。
“滚开！你个扫把星！”
贾张氏哪里肯放，抱着金条在炕上翻滚，婆媳俩瞬间扭打在了一起。
棒梗被贾东旭的吼声吓到了，又看到自己的妈妈被奶奶抓挠，小孩子分不清对错，只知道要帮妈妈。
他也尖叫着扑了上去，用小手去打贾张氏。
“坏奶奶！放开我妈！”
场面彻底失控。
咒骂声。
哭喊声。
孩子的尖叫声。
扭打在一起的三个人，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，为了生存的资源，进行着最原始、最丑陋的争斗。
院里的邻居们都看傻了，谁也没想到，平日里还算和睦的一家人，能为了几根金条，反目成仇到这个地步。
就在这激烈的争抢中，贾张氏急了眼。
她被秦淮茹死死缠住，怀里的金条差点脱手，情急之下，她用尽全力，狠狠一把将碍事的棒梗推了出去！
“小兔崽子！滚一边去！”
棒梗年纪小，下盘不稳，被这股巨大的力道一推，整个人顿时一个踉跄，站立不稳。
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。
不偏不倚，正好撞在了躺在床上，正探着半个身子疯狂指挥的贾东旭身上。
“咚！”
一声沉闷的撞击声。
贾东旭本就靠着双臂勉强支撑着身体的平衡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，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点。
他那瘫痪的下半身如同没有生命的累赘，带着他整个上半身，从炕沿上直挺挺地滚了下来！
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滞了。
时间仿佛被无限放慢。
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贾东旭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，然后头部，重重地，磕在了床边那张用来放杂物的方木桌角上！
那桌角，坚硬而锋利。
“砰！”
一声闷响过后，世界，彻底安静了。
混乱的争吵，疯狂的撕扯，都消失了。
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。
贾东旭的额角，一道血线迅速蜿蜒而下，染红了他的脸颊。
他的双眼猛地向上翻起，只剩下骇人的眼白。
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，便彻底软了下去，当场昏死过去。
“东旭……”
贾张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，怀里还死死抱着那冰冷坚硬的金条。
几秒钟后，她仿佛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。
“啊——！我的儿啊！”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，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。
她手里的金条“哐当”一声掉在了地上，也顾不上去捡。
她看着倒在血泊中，不省人事的儿子，也吓得魂飞魄散，两腿一软，整个人瘫倒在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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