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刷的石灰墙还散发着淡淡的潮气,崭新的家具散发着木料的清香。
婚房,终于彻底完工了。
站在窗明几净的新房里,许大茂的两个徒弟,李大壮和孙国安,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激动。经过这段时间的魔鬼式训练,他们不仅帮师傅把婚房收拾得妥妥帖帖,更重要的是,已经能独立上手处理绝大多数的机械维修问题。
“师傅,我们俩啥时候能下乡?”李大壮搓着手,黝黑的脸上满是期待。
“别急,等厂里的正式文件下来。”
许大茂拍了拍他的肩膀,目光却穿过玻璃窗,望向了办公楼的方向。
他知道,真正的硬仗,在那栋楼里。
……
轧钢厂,二楼会议室。
长条形的会议桌两旁,泾渭分明地坐着两拨人。
以李怀德副厂长为首的一派,个个面带红光,腰杆挺得笔直,眼神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。而另一边,以杨厂长为首的干部们,则大多面色沉静,眼观鼻,鼻观心,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的凝重。
李怀德清了清嗓子,拿起桌上的文件,目光扫过全场,最后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,落在了许大茂身上。
“同志们,今天召集大家开会,是为了一件大喜事!”
他的声音洪亮,中气十足,仿佛要将会议室的屋顶掀开。
“经过厂委会的慎重研究和讨论,我们一致认为,许大茂同志提出的‘厂社挂钩流动维修’方案,是具备开创性、前瞻性的重大举措!它不仅能解决兄弟公社的燃眉之急,更能为我们轧钢厂开拓新的业务领域,是技术服务生产、工厂反哺农业的典范!”
一顶顶高帽子先戴了上来。
许大茂坐在末席,面色平静,心中却清楚,这只是前奏。
果然,李怀德话锋一转,声音拔高了八度。
“为了将这项重要工作落到实处,厂里决定,正式成立‘厂社挂钩流动维修小组’!”
“啪!”
他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,发出一声脆响,震得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一跳。
“鉴于许大茂同志在该项目中的突出贡献,以及他本人过硬的技术实力,厂委会决定,正式任命许大茂同志,为流动维修小组组长!”
“行政级别,等同于车间副主任!”
此言一出,李怀德这边的人再也按捺不住,带头鼓起掌来。
掌声热烈而响亮,在会议室里回荡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胜利,而是完胜!
李怀德不仅为许大茂量身打造了一个权力不大但油水极足、更重要的是能独立自主的职位,还将“技术革新”这面最耀眼的旗帜,从杨厂长的手中,硬生生夺了过来,牢牢地插在了自己的地盘上。
从今往后,谁提起轧钢厂的技术革新,第一个想到的,就是他李怀德和许大茂!
看着对面杨厂长那张波澜不惊,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阴霾的脸,李怀德心中畅快到了极点。
然而,能坐上厂长位置的人,又岂是易与之辈。
掌声渐歇。
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厂长,忽然慢悠悠地端起了面前的搪瓷缸子,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。
“李副厂长的提议很好,我个人是完全赞同的。”
他开口了,声音平缓,听不出喜怒。
“许大茂同志年轻有为,技术过硬,担此重任,实至名归。”
众人有些发愣,没想到杨厂长会如此轻易地服软。
可他的下一句话,却让李怀德刚刚舒展开的眉头,瞬间又拧了起来。
“不过嘛,”杨厂长放下茶杯,目光变得锐利,“流动维修小组,工作性质特殊,常年在外,代表的是我们整个轧钢厂的脸面。所以,组织纪律性,必须要加强!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,十指交叉放在桌上。
“我提议,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,也为了让许大茂同志能把更多精力放在技术攻关上,小组需要增设一名副组长,主抓思想工作和组织纪律。”
来了!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李怀德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。
杨厂长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,继续说道:“我这里,正好有一个合适的人选。”
“我的侄子,杨为民。刚从部队转业回来,当了八年兵,干过连指导员,思想觉悟高,组织纪律性强,让他来给许大茂同志当个副手,协助工作,我看正合适。”
这个提议,简直就是一把温柔的刀子。
理由冠冕堂皇,无懈可击。
加强组织纪律性?谁敢说不对?
部队转业的干部思想觉悟高?这是全国的共识!
你李怀德前脚刚把许大茂捧上天,后脚就拒绝一个来“加强纪律”的副手?那你是不是觉得许大茂纪律性不行?是不是对部队转业的同志有意见?
一环扣一环,根本不给你拒绝的余地。
李怀德的脸色有些难看,他没想到杨厂长在如此被动的局面下,还能反将一军,硬生生往自己这碗香喷喷的红烧肉里,掺了一颗老鼠屎。
他能当众驳了杨厂长的面子吗?
不能。
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格局太小,吃相难看。
李怀德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杨厂长,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。
“杨厂长的考虑……很周全,我同意。”
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。
会议结束。
许大茂正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团队,第一个独立的山头。
他不再是那个单打独斗的电影放映员,而是名正言顺、手握实权的许组长。
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。他将带领一支队伍,在这座名为轧钢厂的巨大机器里,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领地。
当然,伴随着权力的,永远是更加凶险的挑战。
他几乎能感受到,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投射到自己身上。有羡慕,有嫉妒,但更多的,是审视和观望。
尤其是那个即将到来的、素未谋面的副组长——杨为民。
这颗被杨厂长安插进来的“钉子”,会如何与自己相处?是阳奉阴违,还是处处掣肘?
如何平衡李、杨两派的斗争,如何在夹缝中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,将是他职业生涯进入新阶段后,必须立刻解决的头号难题。
权力,从来不是一场盛宴的终点。
它仅仅是另一场更残酷战争的开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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