保卫科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审讯室里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的霉味。
唯一的灯泡悬在头顶,光线昏黄,将棒梗瘦小的身影在墙上投射出一个扭曲的影子。
一夜未眠,这个半大的孩子早已被恐惧榨干了所有力气。
他眼眶红肿,鼻涕和眼泪糊了一脸,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。
坐在他对面的保卫科干事没有大声呵斥,只是用一种平稳到令人心悸的语调,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个问题。
“谁让你去的?”
“布料在哪?”
棒梗的心理防线早已崩溃,只剩下最后一点对奶奶的愚忠。
“不说?”
干事端起桌上的搪瓷缸,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,水汽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。
“行,不说也行。我们已经联系了少年犯管理所,那里的规矩多,进去之后好好学学,对你以后有好处。”
“少年犯管理所”这六个字,像一柄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了棒梗的心上。
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,所有的坚持瞬间土崩瓦解。
“是……是我奶!”
“是我奶让我去的!她说许大茂家的东西就是我们家的!布料……布料被我奶藏在床板下面了!”
第二天清晨,当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卫科人员出现在贾家门口时,院里的邻居们瞬间围了上来,指指点点。
贾张氏一见这阵仗,立刻就地躺倒,开始上演她的拿手好戏。
“哎哟!没天理了啊!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!”
她一边嚎,一边用力拍打着冰冷的地面,哭声尖利刺耳,却挤不出一滴眼泪。
“我们家棒梗还是个孩子!你们凭什么抓他!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贾家啊!”
带头的干事面无表情,对这种场面显然是司空见惯。
他根本不理会贾张氏的撒泼,只是冷冷地开口。
“贾张氏,棒梗已经全部交代了。是你唆使孙子入室盗窃,赃物就藏在你床下。”
“你胡说!”
贾张氏的声音更高了八度。
“血口喷人!我老婆子冤枉啊!”
干事不再废话,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。
“这是移交申请。既然你这个监护人拒不配合,那我们只能把棒梗正式移交到少年犯管理所,由国家来管教。”
“他的人生档案里,会记上浓重的一笔。”
贾张氏的哭嚎声戛然而止。
她猛地从地上坐起来,脸上血色尽褪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。
让她撒泼可以,但要让她唯一的宝贝孙子去那种地方,还要背上案底,那是万万不行的。
“别……别!”
她慌了神,声音都在颤抖。
“我说……是我……是我一时糊涂啊同志!”
事情的处理结果很快就下来了。
棒梗因未成年,且系受人唆使,被批评教育后,由贾东旭领回。
但被盗的布料,必须按市场价全额赔偿。
二百元!
当这个数字从保卫科干事嘴里说出来时,贾东旭只觉得眼前一黑,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。
二百块!
他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多块,不吃不喝也要攒大半年!
可为了儿子,为了棒梗不留下那个足以毁掉一生的污点,他别无选择。
“我赔!”
贾东旭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。
他回到家,翻箱倒柜,将家里所有的积蓄——一沓零零碎碎的毛票、一块、两块的钞票,全都堆在了桌上,数了三遍,也才三十多块钱。
绝望之下,他只能厚着脸皮,低声下气地去敲响了一大爷易中海的门。
易中海听完,长吁短叹,一副为难又痛心的模样,最后“勉为其难”地借给了他五十块钱,还反复叮嘱这钱来之不易。
剩下的巨大缺口,贾东旭只能变卖家产。
家里稍微新一点的桌椅,秦淮茹陪嫁过来的一对箱子,甚至连过冬准备的几块蜂窝煤,都贱价卖了出去。
当他将那二百块凑齐的、沾着屈辱和血汗的钱交到厂里时,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。
贾家的天,塌了一半。
沉重的经济压力,邻里异样的眼光,还有对未来的绝望,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得贾东旭喘不过气来。
他本就因长期吃不饱而面黄肌瘦,如今更是心力交瘁,眼窝深陷,走路都有些发飘。
这天下午,轧钢厂的车间里,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。
贾东旭站在一台老旧的冲压机前,重复着枯燥的动作。
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。
是儿子的哭脸,是母亲的咒骂,是妻子无声的眼泪,还有那二百块钱的巨债。
他精神恍惚,眼神空洞,根本没注意到脚下有一片不知谁滴落的机油。
冲压机沉重的压头猛地落下。
“哐当!”
就在压头抬起的瞬间,他的脚下一滑,身体猛地前倾。
他想抽回腿,可疲惫的身体根本跟不上混乱的思绪。
反应,慢了半拍。
就是这半拍,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。
他的整条左腿,被瞬间卷进了机器下方转动的巨大齿轮里。
“啊——!”
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,撕裂了整个车间的嘈杂。
周围的工友们全都惊呆了,随即反应过来,七手八脚地冲上去拉下电闸。
机器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,缓缓停下。
贾东旭倒在血泊中,他的左腿已经不成形状,白色的裤管被鲜血染透,和碎裂的皮肉、森然的白骨绞缠在一起,触目惊心。
医院的抢救室外,时间变得无比漫长。
当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时,带来的消息让贾家仅存的希望之火,彻底熄灭。
命,保住了。
但那条腿,从膝盖以下,彻底废了。
他将终生与拐杖为伴,彻底失去了劳动能力。
家里的顶梁柱,那个唯一能挣钱养家糊口的男人,塌了。
愁云惨雾笼罩了整个贾家。
贾张氏不再撒泼,只是整日坐在床边,用袖子抹着浑浊的眼泪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我的儿啊”、“这可怎么活啊”。
秦淮茹抱着两个年幼的女儿,只觉得天旋地转。
丈夫残了,家里没了收入来源,外面还欠着一屁股债,接下来还有高昂的医药费。
日子,彻底过不下去了。
就在秦淮茹抱着孩子,躲在角落里无声哭泣,感到走投无路之际,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。
是一大爷易中海。
他带着一脸的沉痛和关切,走到了秦淮茹面前。
“淮茹啊,别怕,有师傅在。”
他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,在此刻的秦淮茹听来,无异于天籁。
他“语重心长”地继续说道:“东旭的工位不能就这么空着。家里的日子还要过,孩子还要吃饭。”
“这样,我去跟厂里说说,让你去接替东旭的岗位。虽然辛苦点,是个体力活,但好歹有个固定的收入,能把这个家撑下去。”
秦淮茹猛地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“慈祥”的长辈。
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接替岗位?
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出路!
巨大的惊喜和感激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悲伤和绝望。
她嘴唇哆嗦着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双腿一软,重重地跪在了易中海的面前,用力地磕着头。
“师傅……谢谢您……谢谢您……”
她哪里知道,这份在她看来是雪中送炭的“帮助”,不过是易中海精心算计的一步棋。
他要的,从来不是什么感谢。
他要的,是彻底掌控这个破碎的家庭,将她秦淮茹,牢牢地捆绑在他的养老大计之上,成为他晚年最忠诚、最温顺的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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