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凉风,吹不散四合院里闷了一天的热气。
轧钢厂下工的铃声早已响过,人声鼎沸的院子也渐渐归于平静,只剩下各家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灯光,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。
秦淮茹拖着灌了铅的双腿,一步一步挪回中院。
车间里高强度的体力活,几乎榨干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力气。汗水浸湿的工服紧紧贴在后背,黏腻又冰冷,让她从骨子里感到一阵阵发寒。
院里纳凉的邻居们,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,随即又飞快地移开。那眼神里混杂着同情、鄙夷,还有一丝看热闹的幸灾乐祸。
这些目光像一根根细密的针,扎在秦淮茹的身上。
她低着头,不敢与任何人对视,只想快点钻进那个让她窒息的家。
路过中院傻柱家门口时,一阵饭菜的香气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。是红烧肉的味道,浓郁,醇厚,带着一丝甜意。
门没关严,她眼角的余光瞥见,傻柱正把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夹到他新婚妻子张秀梅的碗里,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、憨厚又满足的笑容。
张秀梅则微笑着,轻声说了句什么,屋里的气氛温馨得让人嫉妒。
秦淮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,疼得她呼吸一滞。
曾几何时,那样的饭菜香气,是属于她家的。那样的傻柱,是围着她转的。
可现在,一切都变了。
自从傻柱看透了贾家的真面目,他就彻底断了所有念想。别说接济,如今连一粒米、一滴油都再也不肯流进贾家的门。他所有的好,都给了那个叫张秀梅的女人。
秦淮茹收回目光,加快了脚步。
“淮茹。”
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秦淮茹身子一僵,回头便看到了一大爷易中海。他站在自家门口,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。
“一大爷。”
秦淮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易中海踱步过来,双手背在身后,目光在她疲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才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:“淮茹啊,月底了。你看,之前为了给棒梗看病,从我这拿的钱……”
他没有把话说完,但意思再明白不过。
秦淮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。
那笔钱!她差点忘了!
“哎,您看我这记性!”她连忙堆起笑脸,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,“一大爷,您放心,我这就回去拿给您!一准儿给您送过去!”
她答应得干脆利落,仿佛那笔钱就揣在兜里。
易中海点了点头,脸色缓和了些:“那就好。院里院外的,都不容易。”
说完,他便转身回了屋。
秦淮茹站在原地,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煞白。
她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。
一股混杂着油腻、汗酸和劣质烟草的怪味扑面而来,熏得她一阵反胃。
屋里,贾张氏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,嘴里叼着一根牙签,一边剔牙,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。她的宝贝孙子棒梗,则坐在桌边,正狼吞虎咽地啃着一个油汪汪的肉包子,满嘴流油。
桌上,还扔着几个空空的纸袋,上面印着“国营饭店”的字样。
秦淮茹胸口那股无名火“腾”地一下就冒了起来。
她辛辛苦苦在车间里累死累活,一个月挣的那点工资,刚发下来,就被贾张氏以“家里开销大”为由,搜刮去了绝大部分。
现在看来,所谓的“家里开销”,就是她们祖孙俩下馆子、吃肉包!
她强压下怒火,走到床边,声音干涩。
“妈。”
贾张氏眼皮都没抬一下,从鼻子里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一大爷刚找我了,催着还钱。”秦淮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,“您把钱给我,我给一大爷送过去。”
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。
那可是五十块钱!加上她这个月的工资,怎么也能剩下一些吧?
“钱?”
贾张氏终于懒洋洋地睁开了眼,她拔出嘴里的牙签,对着空中一弹。
“什么钱?”
秦淮茹的音量不由得提高了几分:“就是之前刘海中赔的那五十块钱!还有我这个月的工资!钱呢?”
“哦,那个啊。”
贾张氏坐起身,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满是褶子的衣襟,脸上没有丝毫愧疚,反而带着一种挥霍后的满足感。
“吃了。”
“花了。”
“没了!”
三个词,像三记重锤,狠狠砸在秦淮茹的心上。
她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没了?
怎么会没了?
那可是将近八十块钱!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二三十块的年代,这是一笔巨款!这才几天功夫,就没了?
“妈,您说什么?”秦淮茹的声音开始发颤,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钱都哪去了?”
“我不是说了吗?吃了,花了!”贾张氏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,“我这老婆子,带着我大孙子,吃点好的,改善改善生活,有什么不对?你当家的死得早,我不得对我这唯一的孙子好点?”
秦淮茹气得浑身发抖,她冲到床头那个破旧的木箱子前,一把掀开。
里面空空如也。
她又疯了似的去翻贾张氏的枕头底下,褥子下面……
什么都没有。
别说五十块,连五块钱都凑不出来!只有几张皱巴巴的一毛、两毛的零票,散落在角落里,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。
“钱呢?钱到底都哪去了!”秦淮茹彻底失控了,她抓着贾张氏的胳膊,双眼赤红。
“那一会儿一大爷的钱怎么办?拿什么还?”
“哎哟!你撒开!疼死我了!”贾张氏被她抓疼了,用力一甩胳膊,整个人又躺回了床上,翻了个白眼。
“我哪知道怎么办?”
她撇着嘴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
“你不是跟那个傻柱关系好吗?”
贾张氏的眼珠子一转,语气里带着一丝刻薄的讥讽。
“他现在可是食堂主任,工资高着呢!你去找他‘想想法子’呗,他还能不管你?”
又是这句话!
又是这句让她恶心、让她无地自容的话!
秦淮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、自私到了骨子里的婆婆。
她想到了自己每天在车间里闻着刺鼻的机油味,干着最累的活;想到了院里邻居们鄙夷的眼神;想到了儿子棒梗被教唆得不学无术,偷鸡摸狗;想到了傻柱看向自己时那冰冷又厌恶的目光……
所有的委屈,所有的愤怒,所有的不甘,还有那无边无际的绝望,在这一瞬间,如同火山一样,轰然爆发!
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,不是还不上的欠款,而是这个女人理所当然的无耻和凉薄!
“啊——!”
秦淮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那声音里充满了血泪和悔恨。
“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!我为什么要嫁到你们贾家来!为什么!”
她像疯了一样,捶打着床板,捶打着自己,眼泪如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。
“你这个老不死的!你把我的钱还给我!你还给我!”
“反了你了!秦淮茹!你敢骂我!”贾张氏也被吓了一跳,随即恼羞成怒地坐起来,和她对骂。
“我花的钱,那是我孙子的钱!跟你有什么关系!你一个不下蛋的鸡,吃我们贾家的,喝我们贾家的,还有脸在这跟我嚷嚷!”
婆媳俩的争吵和哭喊声,尖锐刺耳,瞬间撕裂了中院的宁静。
窗外,邻居们探头探脑。
屋里,秦淮茹的哭声越来越绝望。
她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听信了这个老虔婆的鬼话,贪图那一点点所谓的“安稳”,嫁给了短命的贾东旭。她更悔恨自己这些年来,为了这个家,磨平了棱角,丢掉了尊严,像一头驴一样被蒙着眼睛拉磨,却连一口饱饭都换不来。
这日子,没有光,没有头。
只有一片漆黑的、令人窒息的绝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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