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福祥绸缎庄的后院,檀香的余韵还未散尽。
林卫国将最后一笔账目核对完毕,搁下笔,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。账本上,每一笔货物的进出都清晰明了,利润的增长曲线稳定而有力。
范金友在一旁躬身侍立,眼神里的敬佩几乎要溢出来。这位年纪轻轻的林先生,手段简直神鬼莫测。不过月余,就盘活了瑞福祥积压的库存,打通了数条新的销路,如今在整个北平商界,都算是一号人物。
“城南仓库那边,蔡全无做得怎么样?”林卫国端起茶杯,吹开浮沫,声音平淡。
“回先生的话,蔡伙计办事稳妥得很,您交代的那些粮食、布匹、药品,都分门别类,囤放得妥妥当当,半点差错没有。”
“嗯,给他这个月的工钱翻倍。”
“是!”
范金友应下,心中更是感慨。这位林先生不但有经天纬地之才,对待下面的人也宽厚,跟着他,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。
处理完手头的事务,林卫国披上外衣,走出了瑞福祥的大门。
已是初冬,北平的街道上,行人脚步匆匆。空气里混杂着煤烟、糖炒栗子和尘土的味道。
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,车夫见他出来,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。
“林先生,您去哪儿?”
“城南仓库。”
林卫国坐上车,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微微起伏。他双目微阖,看似在闭目养神,实则精神力高度集中,前世作为顶尖操盘手养成的习惯,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分析周围的一切信息流。
车轮滚滚,碾过青石板路。
车夫的喘息声,街边小贩的叫卖声,远处有轨电车的叮当声,交织成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。
车子刚拐过一个街角,进入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。
林卫国的眼帘倏地掀开。
他的视线穿过稀疏的人流,锁定在前方五十米处。
三个男人。
一个在前,两个在后。
走在最前面的,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衫、头戴黑色礼帽的中年男人。他的步履沉稳,目不斜视,但握着公文包的手指却微微泛白,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。
后面缀着的两人,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。他们穿着短衫,头戴鸭舌帽,帽檐压得很低。两人的目光,如同猎犬锁定了猎物,阴鸷而专注,死死地钉在长衫男人的背影上。
他们的脚步看似散漫,东张西望,仿佛在闲逛。
可他们与目标之间的距离,却始终维持在二十米左右。一人偏左,一人偏右,形成一个无形的夹角,将长衫男人牢牢控制在攻击范围之内。
这是一个标准的盯梢和抓捕阵型。
林卫国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,但全身的肌肉却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。
他前世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,见识过最顶级的商业间谍和安保团队,对这种捕猎者与猎物之间的气场感应,远比常人敏锐。
这是军统的特务。
而被跟踪的那位,十有八九,是这个时代最值得敬佩的一群人——地下党。
林卫国的脑中飞速计算。
长衫男人似乎并未察觉身后的危险,或者说,他察觉了,却无法摆脱。他正一步步走向前方那条狭窄的胡同。
林卫国的鹰眼视觉瞬间发动,视野拉近,胡同口的墙壁上,赫然写着“南柳巷”三个字。
他的记忆被触发。
南柳巷,是一条死胡同。
一旦被堵进去,插翅难飞。
林卫国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叩击,一下,两下。
救,还是不救?
救,意味着要暴露自己,哪怕只是一丝风险,也可能引来军统这群疯狗的注意,给他未来的计划带来无穷的麻烦。
不救,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。他来自后世,他清楚地知道,眼前这个走向死地的人,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组织,才是这个民族未来的希望。
他的思绪只在电光火石之间。
一个操盘手,最擅长的就是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,找到那个风险最小、收益最大的破局点。
“停车。”
他淡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黄包车夫一个激灵,猛地刹住了车。
林卫国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,不等车夫说话,便悄然下车,身体一侧,便融入了街边的人流之中。他的动作流畅自然,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他一边朝胡同口走去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速扫描。
那两名特务的注意力已经高度集中,包围圈正在收紧,准备在目标进入胡同的瞬间动手。
机会只有一次。
林卫国的目光,落在胡同口不远处的一堆货物上。那是几只半人高的木箱,上面盖着一大块厚实的油布。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,油布已经绷得紧紧的,如同鼓面。
完美。
他的脚步没有停顿,右手顺势插入衣袖。
一枚早已备在袖中的石子,被他用两根手指轻巧地扣住。
就是现在!
两名特务的身体同时前倾,脚下发力,准备扑击。
长衫男人的半个身子,已经迈入了南柳巷的阴影里。
林卫国的手指在袖中微微一动。
“弹指神通”发动!
没有破空声,没有丝毫异响。
那颗小小的石子,被一股螺旋巧劲包裹着,划过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弧线,精准无误地击打在十米开外那块紧绷的油布中心。
“嘭!”
一声巨大而沉闷的炸响,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街角猛然爆开!
那声音,沉闷,有力,带着一股撕裂般的穿透力,完全不像是石子能发出的动静。
街上的行人全都吓了一大跳,纷纷惊叫着朝声音来源处看去。
而那两名即将动手的特务,反应更是剧烈。
这是他们职业生涯中从未遇到过的突发状况!
是枪声?不对。是爆炸?也不像。
高度紧绷的神经,让他们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——立刻寻找威胁来源!
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,放弃了眼前的目标,猛地扭头,身体紧绷,如临大敌般朝着那堆货物扑了过去!
就在他们转身的一刹那。
那名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长衫中年人,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素养。
这声巨响,对他而言,就是天籁!
他没有丝毫犹豫,猛地一个矮身,放弃了进入胡同的打算,闪电般地转向,一头扎进了旁边受惊而混乱的人群里。
他的动作迅捷如狸猫,几个闪转腾挪,借助行人的身体作为掩护,瞬间就拐进了另一条纵横交错的巷道。
当那两名特务扑到货物堆前,发现除了微微震颤的油布,什么都没有时,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。
他们猛地回头。
目标,不见了。
街面上,只剩下一些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来的路人。
“妈的!”
“人呢!”
其中一名特务气急败坏地低声咒骂,一拳砸在墙上,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每一个人的脸,企图找出可疑的同伙。
然而,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真实的惊慌与茫然。
他们一无所获。
目标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,用一种最不可思议的方式,凭空消失了。
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,林卫国,早已在混乱发生的第一时间,便转身走回了原地。
他重新坐上那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黄包车,仿佛刚才只是下车买了一包烟。
“去城南仓库。”
他的声音依旧平稳,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
车夫被刚才的巨响吓得不轻,此刻见金主回来了,哆哆嗦嗦地拉起车,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。
黄包车穿过街巷,车轮声再次规律地响起。
林卫国靠在椅背上,看着身后那条渐渐远去的街道,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。
整个过程,天衣无缝。
他甚至没有让任何人,看到自己的脸。
深藏功与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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