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逸走出医院大楼时，夜风卷着未散的凉意扑在脸上。他没有回头，身后那扇门自动合拢，隔绝了消毒水的气息。车停在路边，司机已经等了二十分钟，见他出来，立刻下车拉开后座门。
他坐进去，没说话，手指在终端上滑动两下，调出一份加密文件。屏幕亮起的瞬间，投影从领带夹边缘渗出，在膝头展开一张财务明细表。名字栏写着“秦昭”，下方是过去三个月的转账记录，每笔金额精确到个位，收款方全是不同地区的医疗机构。
车子启动，窗外城市灯火一帧帧掠过。江逸盯着数据流，机械表贴着手腕，震动频率与心跳一致。他记得半小时前，病房里林初夏点下回车键的那一刻，光标闪了一下，像是某种信号。他没解释，但她和秦昭之间的默契让他意识到，有些价值无法用曝光量或流量衡量——比如一个妹妹的手术费倒计时。
车停在训练中心侧门。江逸下车，穿过空荡的走廊。灯光感应式亮起，脚步声被地毯吞没。排练室还亮着灯，门缝透出节拍器的低频鼓点，断续而焦躁。
他推门进去时，秦昭正背对镜子站着，耳机线垂在肩上，一只手握拳悬在半空，另一只手反复划动手机屏幕。音乐没开外放，但江逸听得出那是他自己写的flow，节奏紧促，词句压得极低，像在跟谁对抗。
江逸没关投影，只是轻轻一碰领带夹。空中浮现出三组并列信息：左侧是秦昭的汇款轨迹图，中间是国家儿童医疗援助基金的覆盖盲区分布，右侧是一份尚未命名的合作草案，标题只有两个字：“共振”。
秦昭猛地抬头，镜面映出他眼底的火光。“你查我？”
江逸收回手，投影瞬间消失。他站在原地，声音平稳：“我不是来看你的弱点。”
“那你来干什么？”秦昭把手机攥进掌心，指节发白，“看我怎么把自己拆成零件卖钱？还是算好我能榨出多少商业价值？”
“我看的是你能救几个人。”江逸往前走了一步，“你每个月打出去的钱，够付一次化疗，但不够支撑完整疗程。你在拖，不是因为不想救她，是因为你知道钱永远差一点。”
秦昭没动，呼吸却沉了下来。
“你脖子上的字，是‘自由’。”江逸看着他，“可你现在连选择怎么帮她的权利都没有。你只能靠演出、靠分成、靠一点点攒。这不是自由，是困局。”
“所以你就拿这些数据站在我面前？”秦昭冷笑，“告诉我你比我更懂我的生活？”
“我不懂。”江逸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，放在钢琴盖上，“但我懂怎么让一次说唱变成一场救援。这份草案，是把你的下一张单曲做成公益联动项目。所有收益定向注入专项账户，税务减免走绿色通道，媒体资源提前锁定。你可以继续写你想写的词，但听众买的不只是音乐，是参与感。”
秦昭盯着那张纸，没伸手。
“你不信我。”江逸说，“你觉得这是包装过的剥削，是资本给你画饼。可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拒绝所有合作机制，你就只能一直这样——每晚在这里练到凌晨，白天赶通告，夜里偷偷查医院床位，生怕哪天钱不够，人就没了。”
秦昭猛地转身，一拳砸向镜面。
裂响刺破空气。玻璃中央炸开蛛网状的纹路，正好横在他脖颈藏文的倒影上。他喘着气，拳头渗出血丝，却没缩回来。
江逸没退，也没劝。他再次触碰领带夹，这一次，投影直接落在碎裂的镜面上。一组动态模型浮现：医疗费用增长曲线、公益资金募集效率对比、以及一个实时演算的回报路径——如果启动该项目，四十七天内完成首期筹款的概率为83.6%。
“这不是操控。”他说，“这是杠杆。你有声音，我有渠道。我们不改变彼此的本质，但可以让它撬动更大的东西。”
秦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，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，留下几个暗红斑点。他忽然笑了下，声音沙哑：“你说得轻松。可你们这些人，总以为只要数据够多，就能算清一切。可你知道她每次打电话跟我说‘哥哥别担心’的时候，我在想什么吗？”
江逸沉默几秒：“我不知道。但我可以保证，从明天起，你不用再一个人扛。”
“保证？”秦昭抬眼，“你们公司签人的合同里，哪一条写着‘包治百病’？哪一条说‘赔了算我的’？”
“没有。”江逸直视他，“所以我现在提的，不是公司流程，是我个人发起的资源整合。不走标准合约，不设KPI考核，甚至不需要你公开病情。只要你愿意，我们可以先试一次。”
房间里安静下来。节拍器还在响，但节奏变了，像是卡在某个节点，迟迟不肯推进。
秦昭缓缓松开拳头，走到墙角拿起毛巾擦手。他没看江逸，而是低头翻开了手机备忘录。屏幕上只有一行字：“手术费倒计时47天”。
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，然后点开录音功能，按下播放键。一段未完成的歌词缓缓流出：
“他们说自由是风
可我的风背负着药瓶
他们说梦想不该称重
可我妹妹的命在秤上跳动……”
声音很轻，几乎被节拍器盖过。但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地面。
江逸站在原地，机械表震动微微加快。他知道这还不是答案，但至少，裂缝已经打开。
秦昭关掉录音，抬头看向镜中的裂痕，又看了看江逸。“你说这个项目……真的能绕过那些审核流程？”
“能。”江逸回答，“前提是你要配合做一次内容策划会，时间由你定。”
秦昭没再问。他把手机塞进裤兜，走到门口，手搭上门把时顿了一下。“下周二下午三点，我没通告。”
门打开又合上，脚步声渐远。
江逸站在原地，直到投影自动关闭。他低头看了眼终端，新建了一份文档，标题写着：“公益联动框架协议_v1”。输入密码时，机械表轻轻一震，仿佛回应某种隐秘的同步。
车还在楼下等着。他走出去，夜色浓稠，风吹起衣角。刚坐进后座，手机震动了一下。是系统提示：排练室监控日志显示，秦昭离开后又折返，打开了录音文件，反复播放同一段歌词长达七分钟。
江逸没点开详情，只是把终端合上，靠向椅背。窗外城市流动如河，光影扫过他的侧脸。
车启动，驶入主路。
后排座椅的缝隙里，一张纸角微微露出，上面手写了一句未删改的备注：“若参与者中途退出，资金流向需经家属确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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