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印机停止运转,纸张边缘微微卷起,最后一行字迹清晰印着“第七条:跨境采购中的不可抗力条款适用范围”。陈默的手还按在打印键上,指节泛白,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控制台边缘,汇成一小滩水渍。
江逸没看他,目光停在终端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框——距离霍氏律师函设定的临时禁令生效,还剩五十三分钟。
警报声突然撕裂寂静。
红光在控制室顶部旋转,提示音重复播报:“法务系统收到高优先级加密文件,来源:霍氏律师事务所。”屏幕上弹出窗口,标题是《关于贵方非法使用观众画像数据模型的侵权通知及立即停播要求》。
江逸点了接收。
文档展开,条款密布,措辞精准如刀。对方声称,江逸团队在本次直播中使用的用户行为分析系统,侵犯了霍氏三年前注册的“智能观演反馈模型”专利权,要求立即中断信号传输,并支付赔偿金。
陈默凑近屏幕,声音压得很低:“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用这个?”
江逸没回答。他调出数据库权限日志,手指快速滑动,定位到三小时前的一次异常访问记录。IP地址已被清除,但缓存中残留了半段加密路径标识。
“不是‘知道’。”他说,“是早就等着。”
他转向主控面板,启动全息投影模块。蓝光从桌面升起,一串数据链缓缓旋转——哈希值、时间戳、传输节点,层层展开。这是三年前一份内部测试数据包的完整流转轨迹,终点赫然是霍氏娱乐某子公司服务器。
“他们的‘原创模型’,”江逸声音平静,“是从我们当年泄露的测试架构改头换面来的。只不过现在反过来告我们用了他们的东西。”
陈默盯着那条红色标注的传输路径,喉咙动了动:“可这能算证据?他们肯定不认。”
“不认也得看。”江逸已开始操作,“法律讲的是链条完整。只要我们能证明他们的模型源头来自非法获取,反诉就能成立。”
他下令技术组切换至离线备份服务器,切断所有对外信道。主屏幕黑了一瞬,随即亮起独立局域网界面。数据流重新归拢,不再依赖公网同步。
“你去档案柜,拿B区第三格的蓝色文件盒。”他对陈默说,“里面是过去十二场公演的观众授权协议原件。”
陈默迟疑了一下:“我现在……还能碰这些?”
江逸抬眼看了他一眼:“你说呢?”
那一眼没有责备,也没有鼓励,只是纯粹的确认。陈默抿紧嘴唇,转身走向档案区。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,湿透的裤管贴在小腿上,但动作不再犹豫。
江逸meanwhile打开另一份文档,开始起草回应函。标题写完,他顿了顿,删掉原本准备的客套措辞,直接写下:
**“贵方指控我方侵权,实属本末倒置。真正的问题在于:谁才是最初的数据窃取者?”**
他将全息图谱嵌入附件,设置动态溯源演示,确保每一跳数据转移都可追溯。随后,他登录一个独立邮箱账户——用户名为“muyun”,密码由十六位随机字符组成。
发送对象:周慕云私人律所信箱。
发送成功提示跳出的瞬间,控制室门被推开。
风衣下摆扫过门槛,周慕云站在门口,肩头微湿,手里拎着一杯没盖盖子的咖啡。他径直走到控制台前,目光扫过悬浮的全息合同对比图,忽然吹了声口哨。
调子很短,却是《囚鸟》的第一个乐句。
“打官司?”他把咖啡放在台面,袖口蹭到水渍也没在意,“我还以为你们只会做PPT。”
江逸合上终端:“现在开始学也不晚。”
周慕云绕到投影旁,指尖轻点,放大那段被标红的传输记录。“这个节点,”他问,“能做司法公证吗?”
“已经提交申请通道。”江逸说,“但需要有资质的第三方机构介入。”
“我认识人。”周慕云掏出手机,拨号前看了江逸一眼,“用我的名义走程序,比你们公司出面更干净。毕竟——”他笑了笑,“我现在可是无案可接的闲散律师。”
电话接通,他报出姓名和机构代码,简要说明情况,要求对特定数据包的原始性与流转路径进行紧急公证。对方应允,系统将在二十分钟内开放上传接口。
挂断后,他看向陈默:“你手里那份授权书,扫描了吗?”
陈默点头:“刚传进加密文件夹。”
“很好。”周慕云转向江逸,“接下来等公证结果就行。一旦确认你们的数据早于对方注册时间,他们的禁令就站不住脚。”
江逸没松劲。他重新打开回应函,在末尾加上一句:“鉴于贵方存在非法获取竞品数据之重大嫌疑,我方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。”
发送。
几乎同时,主屏幕弹出新消息提示:司法鉴定中心受理编号已生成,等待上传材料。
周慕云喝了口冷咖啡,环视一圈控制室:“接下来就等了。”
没人说话。
服务器指示灯规律闪烁,投影中的数据链静静旋转。陈默坐在角落长椅上,手里仍攥着那份打印稿,纸张边角已被汗水浸软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想起几个小时前那把碎裂的吉他,想起自己冲着江逸吼出的那句话——“你们都算好了是不是?”
而现在,他正参与一场真正的“对账”。
江逸站起身,走到档案柜前取出一支签字笔,递给周慕云:“签个名字,作为外部见证人。”
周慕云接过,随手在公证申请表上签下名字。笔尖划过纸面,发出沙沙声。
就在这时,终端发出一声轻响。
公证系统界面刷新,状态栏跳转为:“材料审核通过,数据原始性确认中。”
江逸盯着屏幕,呼吸微不可察地放缓。
周慕云活动了下手腕,看向陈默:“你会整理证据链了?”
陈默抬头,眼神有些发怔,像是还没从刚才的信息洪流里回过神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下次别等别人教你。”周慕云说,“主动去找漏洞,才能掌握节奏。”
话音未落,主屏幕再次震动。
新消息弹出,发件人显示为“霍氏法务合规部”,主题栏写着:“关于撤回临时禁令的内部评估通知”。
江逸点开。
正文只有两行字:
“经初步核查,相关数据权属存在争议,原禁令暂不执行。后续处理将依据司法程序推进。”
控制室内一片静默。
周慕云哼了一声:“认怂了。”
江逸没有回应。他调出后台监控面板,确认直播信号依旧稳定传输。观众人数仍在缓慢上升,弹幕滚动如常,没人知道刚刚有一场无声的战争在后台爆发又平息。
他转头看向陈默:“那份指引,看完了吗?”
陈默摇头:“只看到第五页。”
“明天继续。”江逸说,“还有更多要学。”
周慕云拿起空杯,朝门口走去:“我先走了。有事再叫我。”
门关上前,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眼悬浮在空中的全息战书。
“下次别用公司通道发这种东西。”他说,“太容易被截。”
门合拢。
控制室只剩两人。
江逸坐回终端前,重新打开数据库,开始标记此次事件的所有关联节点。他在“霍氏”标签下新增一条备注:“法律反制启动,数据溯源完成首次实战验证。”
陈默依旧坐着,目光落在那份打印稿上。纸张摊开在膝盖,第五页的内容是一张流程图,标题是“药品进口关税变动与地方医保谈判联动机制”。
他抬起手,指尖轻轻抚过那行数字:867.3元。
窗外雨势渐小,水滴从屋檐滑落,砸在窗台边缘,碎成细小的水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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