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逸合上终端盖板,控制室的冷光映在他脸上。直播信号稳定传输,观众欢呼声透过隔音墙隐隐传来,但他没动。那条加密信息还停在预览界面——“医疗账单”。他指尖悬着,最终按下查看。
数据展开的瞬间,他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不是伪造,也不是陷阱。这是一份完整的进口抗排异药物费用明细,关联账户是陈默母亲所在的医院ICU。单价、日用量、疗程周期,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。最后一栏标注着红色警示:**药价上调生效时间:今日零时**。
他抬头看了眼时间,23:47。
公演还没结束,但陈默已经不在候场区。
江逸起身走出控制室,穿过后台走廊。雨水敲打天窗的声音越来越响,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。他推开侧门,冷风裹着雨丝扑面而来。通道尽头的台阶上,一个人影蹲在那里,怀里抱着一把吉他,头埋得很低。
是陈默。
江逸走近时,少年猛地抬头,眼睛通红。他没说话,只是把吉他往地上一砸,琴颈撞在水泥沿上发出闷响。弦断了两根,金属丝弹起划过他的手背,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。
“你们都算好了是不是?”他声音嘶哑,“药多少钱,我妈妈还能活几天,我什么时候该放弃……你们早就列成表格了吧?”
江逸没拦他。他知道有些情绪压得太久,迟早会爆。
陈默一脚踢向吉他,琴身翻滚着撞上墙角,面板裂开一道缝。他又扑上去抓起琴颈,想用尽全力折断它。可就在他举起的刹那,手腕被轻轻扣住。
江逸站在他面前,左手抬起,机械表表盘朝外。一声轻响,一道蓝光从表盘射出,在雨中投出一个悬浮的三维模型——是那份医疗账单的全息投影。
数字清晰得刺眼。
【药品名称】艾克莫松
【单位日剂量】1.2mg
【单价】867.3元
【预计疗程】540天
【总费用】468,342元
下方还有一行小字:**国产替代药疗效下降37%,三年内复发率上升至61.2%**
雨水顺着投影边缘滑落,像在给这些数字冲刷注解。陈默的手僵在半空,呼吸变得粗重。他死死盯着那串总价,嘴唇微微发抖。
“这不是预测。”江逸声音很平,“是你母亲接下来每一天要面对的东西。我能调出来,是因为我已经查了三家药厂的供应协议,两家海外代理的报关记录,还有医保谈判的历史数据。”
陈默终于动了。他甩开江逸的手,抬脚就要踹向那团光影。可就在脚尖即将触碰到投影的一瞬,动作戛然而止。
他的目光落在“每日费用”那一栏。
867.3元。
不多不少,正好是他参加一次商演的税后收入。
他缓缓低头,看见自己右手掌心的伤口正在渗血,混着雨水往下淌。吉他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琴弦断裂处泛着冷光。刚才那一脚如果真踢出去,踢中的不会是虚影,而是他自己。
江逸收起投影,脱下西装外套,轻轻盖在破碎的吉他上。布料吸了水,迅速变沉,贴在裂开的木板上。
“我知道你现在觉得一切都假。”他说,“练习室里的灯光,舞台上的掌声,甚至连你唱的歌,好像都在为某个更大的计划服务。但药不会等人,也不会因为谁崩溃就降价。”
陈默没抬头。
“你可以现在走。”江逸继续说,“明天去公司办退团手续,后天回老家守在病房门口。没人拦你。但你要想清楚,你是想当一个看着账单发疯的人,还是一个能和它对账的人。”
他说完,转身走向剧场侧翼。
值班室的灯还亮着。江逸推门进去,顺手关上背后的玻璃门。屋里有股淡淡的茶香,桌上放着半杯凉透的茉莉花茶。他坐下来,打开终端,重新接入内部数据库。
权限验证通过后,他输入关键词:“抗排异药物|采购合同|近六个月”。
页面跳转,列出十几份文件。他点开最近一份扫描件,是上周刚签的补充协议。供应商名称打了马赛克,但编号序列与之前查到的霍氏旗下医药子公司一致。
他正准备标记重点段落,窗外一道闪电劈下,照亮了值班室的墙壁。就在那一瞬,他看见玻璃倒影里,通道尽头的雨幕中,陈默仍跪坐在原地,左手紧紧攥着受伤的右手,肩膀微微起伏。
江逸没有再看。
他把协议下载缓存,另建了一个加密文件夹,命名为“医疗支出|个案跟踪”。系统提示存储成功时,他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闷响。
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放下。
接着是脚步声,缓慢而沉重,踩在积水的地面上。声音由远及近,停在值班室外。
门把手转动了一下。
江逸抬起头,看见陈默站在门口,浑身湿透,手里拎着那只破吉他,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。他的脸被雨水冲得发青,眼神却不再涣散。
“你说……能和它对账?”他声音很低,带着颤抖,“怎么对?”
江逸没起身,只是把终端屏幕转向他。上面正显示着药品进口税率变动曲线图,一条红线贯穿三年数据,标注了七次调价节点。
“从这里开始。”他说。
陈默一步步走进来,把吉他靠在墙边。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,忽然问:“这个价格……有没有可能压下去?”
江逸手指轻点,调出另一组数据。“有。”他说,“只要能找到第四家供应商报价低于当前合约价5%以上,就能触发重新议标条款。”
“那我们去找。”陈默声音突然拔高,“现在就联系厂家,明天我就飞过去谈!”
江逸看着他。
“你以为我没试过?”他说,“电话打不通,邮件不回,连实地拜访都被拒之门外。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,是有人提前锁死了渠道。”
陈默咬紧牙关。“那就换方式。我可以接更多商演,一天三场也行!或者上综艺,炒话题,卖人设——你们不是最擅长这个吗?”
江逸摇头。“你知道这种药每年全球产量多少?分配到国内的配额又剩多少?就算你把自己榨干,也不够填一个月的缺口。”
“那你让我怎么办!”陈默猛地拍桌,水杯震倒,茶水漫过桌面,“看着她等死?”
江逸沉默了几秒,然后站起身,走到档案柜前拉开抽屉。他取出一支黑色签字笔,放在桌上。
“如果你真想做点什么。”他说,“先学会看懂这些文件。”
陈默盯着那支笔,胸口剧烈起伏。良久,他伸手拿起来,指腹摩挲着笔身。
江逸转身重新坐下,调出一份PDF文档。标题是:《跨境药品采购合规流程及例外情形适用指引》。
他点了打印。
打印机嗡鸣启动,第一张纸缓缓吐出。
陈默站在原地,握着笔,目光落在那张纸上。
雨还在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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