阎家的风波,在阎解放近乎决绝的强硬姿态下,最终以阎阜贵的偃旗息鼓而告终。
院里人看了一场大热闹,也第一次认识到,阎家那个向来被父亲呼来喝去,懦弱得有些窝囊的二儿子,骨子里竟然也藏着钢筋。
阎阜贵摔门回屋的巨响,不仅是宣告了他管教的失败,更像是一声发令枪。
阎解放成功了。
他用一种近乎撕破脸皮的方式,保住了自己的房子,也第一次尝到了将命运攥在自己手里的滋味。他站在院中,迎着众人复杂的目光,整个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,呼吸着一种名为“自由”的空气。
这一幕,每一个细节,都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不远处刘光天的瞳孔里。
他那颗早已被家庭压抑得死寂一片的心湖,被阎解放这颗石子,激起了一圈又一圈,直至掀起滔天巨浪。
凭什么?
凭什么阎解放可以,我就不行?
这个念头一旦生根,便疯狂滋长,烧得他整晚辗转反侧,难以入眠。最终,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,他猛地从床上坐起,眼球里布满血丝,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。
他披上衣服,脚步虚浮地穿过院子,最终,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,敲响了林卫新家的门。
门开了。
看到林卫那张平静的脸,刘光天积攒了一路的勇气瞬间土崩瓦解。
“林哥……”
他只喊出这两个字,这个在轧钢厂里沉默寡言,任劳任怨的青年,眼圈“刷”地一下就红了。喉头哽住,后面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巨大的委屈和痛苦让他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林卫没多问,把他让进屋,倒了杯热水塞进他冰冷的手里。
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,终于击溃了刘光天最后一道防线。他再也绷不住,将压抑在心底的巨大痛苦,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泣,全部倾吐了出来。
“林哥,刘光齐……我大哥他不是个东西!”
“他要相亲的那个姑娘,叫小芳……她不是别人介绍的,她……她是我对象!”
原来,刘光天和那个叫小芳的姑娘,已经偷偷交往了半年。两人是在一次逛庙会时认识的,感情极好,早已私下里山盟海誓,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。
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刘光齐不知从哪个渠道得知了此事。他嫉妒弟弟找到了这么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对象,更仗着自己是八级钳工的儿子,自己又是正式工,心思便活泛了起来。
他没有找刘光天,而是直接绕过他,找到了女方家里。
在刘海中夫妇的花言巧语和刘光齐许诺的各种好处面前,小芳的父母彻底动摇了。一个只是临时工,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;一个却是前途光明的正式工,家里二大爷又是管事大爷。
这道选择题,对他们来说,根本不需要思考。
他们收下了刘家的彩礼,转头就逼着女儿跟刘光天分手,去跟刘光齐相亲。
“林哥,我……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刘光天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,声音嘶哑。
“小芳她心里是有我的,她给我写信了,说她是被逼的,她天天在家哭,可她拗不过她爸妈……我爹妈他们……他们还骂我,说我耽误了大哥的前程……”
林卫静静听着,心里也是暗自摇头。
这刘海中一家子,从根上就烂了。老大自私自利,老二更是个彻头彻尾的官迷,为了自己的面子和所谓的前途,可以牺牲一切。
他站起身,走到刘光天身边,用力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。
“光天,别灰心。”
“哭解决不了问题。幸福,是靠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,不是靠别人施舍的。”
林卫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“只要那个姑娘心里还有你,事情就还有转机。你现在要做的,不是哭,而是要让她,让她家人,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,你刘光天,比你那个自私自利的大哥,更值得托付终身!”
话是这么说,可转机在哪里?
刘光天一片茫然。
他没想到,转机,或者说更大的危机,第二天就以一种惨烈的方式,轰然降临。
小芳哭着跑来找他,一张脸煞白,毫无血色。
“光天!我妈……我妈她突然肚子疼得不行,送到医院,大夫说是急性阑尾炎,穿孔了!必须马上做手术,不然就有生命危险!”
“手术费……要一百块!”
一百块!
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只有二三十块的年代,这笔钱,是一座足以压垮任何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泰山。
刘光天感觉整个脑子都炸开了,嗡嗡作响。
他疯了一样地冲回家,把他藏在床板下、枕头芯里所有的积蓄都掏了出来,翻遍了每一个角落,也才凑了二十多块钱。
杯水车薪。
他想过去求父亲刘海中,可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,就被他自己掐灭了。他太清楚了,那个心里只有大儿子,只有他自己官威的爹,是绝对不可能拿出这笔钱来帮他的。不骂他一顿,都算是开恩了。
走投无路,万念俱灰。
他能想到的,唯一可能救他于水火的,只有一个人。
当刘光天再一次站在林卫家门口时,他脸上写满了绝望、羞愧,以及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。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林卫的眼睛,嘴唇哆嗦着,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林卫听完他的叙述,什么都没说,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,然后转身就回了屋。
片刻之后,他走了出来,手里拿着一沓崭新的大团结。
他没有多余的废话,直接将那一百块钱,塞进了刘光天冰冷僵硬的手里。
“林哥,这……这我不能要……我……”
钱的触感滚烫,烫得刘光天浑身一颤,声音都在发抖。他想推回去,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重如千斤。
“拿着!”
林卫的语气不容辩驳。
“这是借给你的,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。现在,救人要紧!”
说着,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,再次转身进屋,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。
木盒打开,里面是一截用红布小心包裹着的东西。
“这……这是?”
“一根老山参,有些年份了。”
林卫的语气依旧平静。
“你拿回去,切成薄片,让你女朋友的母亲手术后每天含一片,对她身体恢复有好处。”
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老山参。
这分明是他用乙木真气催生,药效远超凡俗,几乎能生死人、肉白骨的灵根!其价值,又何止千金。
刘光天呆呆地站着。
他一只手捧着那滚烫的、足以救命的钞票,另一只手捧着那根散发着奇异清香、闻一下就让人精神一振的山参。
这个七尺高的汉子,再也抑制不住。
眼泪,夺眶而出,顺着他憔悴的脸颊,无声地滑落,砸在那一沓崭新的钞票上。
他知道,这份恩情,已经不是还不还的清的问题了。
这是再造之恩。
他刘光天的这条命,从这一刻起,就是林卫的了!
这笔救命的钱和这根神奇的参,不仅仅是让小芳的母亲转危为安,更是让小芳全家,从父母到亲戚,都对刘光天感激涕零。
在最危难的时刻,那个被他们看不起的穷小子,拿出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和神药;而那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刘光齐,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。
谁是良人,谁是依靠,一目了然。
他们彻底认定了这个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、有情有义的好女婿。
而刘光天,也从此对林卫彻底死心塌地,奉若神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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