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卫的动作，快得让傻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，傻柱还在菜园子那边熟悉情况，林卫已经叩响了杨厂长办公室的门。
没有半分拖泥带水，林卫开门见山，将傻柱被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他的话术极其高明，只字不提傻柱如何顶撞领导，而是将整个事件的核心，巧妙地扭转到了一个足以让任何工厂领导都头皮发麻的问题上——“后勤采购以次充好，克扣伙食标准，严重影响全厂数千名职工的身体健康与生产积极性！”
至于傻柱，则被他轻描淡写地塑造成了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、为了维护集体利益不惜得罪人的、有担当的愣头青厨师。
“冲动是冲动了点，但心是好的，是为了咱们全厂着想。”
林卫最后用这句话收尾。
杨厂长是什么人？久经风浪的老江湖，一听这话，眼皮当即就是一跳。
事关全厂！
这四个字的分量，他比谁都清楚。
“岂有此理！”
杨厂长一拍桌子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。他根本没去深究傻柱的顶撞行为，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林卫抛出的那个更严重的问题吸引了过去。
他当场指派了自己的秘书，直接绕开后勤科，从保卫科和工会抽调人手，成立临时调查组，直扑后勤采购的烂账。
这一下，捅了马蜂窝。
不查，风平浪静。
一查，天翻地覆！
那个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副科长，利用职务之便，在猪肉、蔬菜、粮油等各项采购中大肆吃回扣、收好处的烂事，被翻了个底朝天。证据确凿，无可辩驳。
杨厂长的怒火彻底被点燃，当天下午就在全厂干部会议上拍了桌子。
一道命令下去，雷厉风行。
副科长直接被撤职查办，档案上记了大过，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。
紧接着，第二道命令就是为傻柱正名。
不仅官复原职，回到后厨大灶继续当他的掌勺大师傅，更因为他“敢于同歪风邪气作斗争”的宝贵精神，一张印着红头文件的通报表扬，贴满了厂区最显眼的公告栏。
这还没完。
林卫趁着杨厂长心情正好，顺势又补了一刀。
他主动请缨，说后山那片新开辟的菜园子，技术攻关他可以负责，但日常的浇水、施肥、看管，需要一个信得过、懂食材、有责任心的人来抓总。
他直接点了傻柱的名。
“何雨柱同志，我看就不错。”
杨厂长对林卫本就欣赏有加，此刻更是觉得他不仅有技术，还懂得举贤不避亲，当即大笔一挥。
“同意！就让何雨柱兼任这个‘菜园班长’，算技术岗位，每月额外补助两块钱！”
这一下，傻柱的人生像是坐上了火箭。
非但没受罚，反而因祸得福。
又是全厂表扬，又是升官，还涨了钱！
他堵在下班的路上，激动得脸膛通红，一双大手紧紧攥着林卫的胳膊，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。
“兄弟……兄弟！大恩不言谢！以后，你和你妹妹们的饭，哥全包了！”
傻柱时来运转，在厂里一下就成了香饽饽。
以前嫌他穷、嫌他愣的，现在看他都觉得眉清目秀。很快，就有热心的大姐给他介绍了隔壁纺织厂的一个女工。
据说那姑娘人长得水灵，性格也好，是纺织车间的一枝花。
三十好几，光棍一根的傻柱，心里的那点念想瞬间就活了，整个人乐得嘴都合不拢，高高兴兴地跟人家约好了，周末去国营饭店见面。
这消息，像是长了翅膀，没用半天就飞遍了整个四合院，最后精准地钻进了秦淮茹的耳朵里。
正在院里水池子边搓洗衣裳的秦淮茹，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。
周遭大妈们的议论声，此刻听在她耳中，句句都像针扎。
一股冰冷的、强烈的危机感，瞬间从她的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。
傻柱要相亲了？
还要去国-营饭店？
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炸开，让她整个人都有点发懵。
傻柱是谁？
那是她秦淮茹的傻柱，是她贾家最重要的、雷打不动的“长期饭票”！
要是他结了婚，娶了媳妇，那以后谁来管他工资？谁来当家？
那个纺织厂的女人，会允许他天天从食堂打包剩菜剩饭接济贾家吗？会允许自己三天两头从他那儿拿钱拿粮吗？
不行！
绝对不行！
秦淮茹的眼神瞬间变了，那点慌乱迅速被一种熟悉的、冰冷的算计所取代。
她眼珠一转，一个在她脑中演练了无数次的计策，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。
周末那天，傻-柱起了个大早。
他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最好的一身体面衣服，对着镜子照了又照，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，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门。
到了约好的饭馆，他特意提前了半小时。
没多久，那纺织厂的女工也到了。
两人一见面，四目相对，彼此的眼里都透着满意。
姑娘眉清目秀，说话细声细语。
傻柱虽然长得不算俊，但人高马大，又是轧钢厂正式工，还是个有手艺的厨子，条件摆在这儿，也差不了。
一顿饭，相谈甚欢，气氛热烈。
眼瞅着这事儿十有八九就要成了，傻柱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托媒人去提亲了。
就在这时，饭馆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秦淮茹的身影，施施然地走了进来。
“哎哟，柱子！你在这儿吃饭呢？”
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，语气里满是亲切，仿佛真的是偶然路过。
傻柱的心，猛地往下一沉。
一股不祥的预感，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。
但他当着相亲对象的面，又不好发作，只能硬着头皮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“秦姐……这么巧。这是……王同志。”
秦淮茹热情地冲那女工点了点头，算是打过招呼。
然后，她根本没等傻柱邀请，就一屁股坐在了傻柱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上，动作自然得仿佛她本就该坐在这里。
“柱子，真是太谢谢你了。”
她用一种全饭馆都能听见的音量，语气里充满了感激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暧-昧。
“要不是你天天接济我们家，我们家棒梗、小当、槐花那几个孩子，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。你啊，就是我们贾家的大恩人！”
说着，她伸出手，极其亲密、极其自然地帮傻柱掸了掸衣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。
那双眼睛里，盛满了“感激”与“依赖”，看得对面的女工，浑身都不自在。
王同志脸上的笑容，一寸一寸地消失了。
她不是傻子。
秦淮茹这番话，这个动作，字字句句，一举一动，哪里是感谢，分明就是在宣示主权！
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，跟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年轻寡妇，拉拉扯扯，关系不清不楚，经济上更是纠缠不清……
这谁受得了？
这要是结了婚，自己嫁过去，岂不是要当牛做马，连带着养活这一家子吸血鬼？
“何师傅……”
王同志猛地站起身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
“我……我想起来厂里还有点急事，我先走了。”
“欸，王同志，你别误会！不是你想的那样！”
傻柱急了，噌地一下也站了起来，想要解释。
可那姑娘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，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鄙夷和失望，转身就快步走出了饭馆，背影决绝。
一场板上钉钉的好事，就这么黄了。
傻柱僵在原地，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，气得手脚都在发抖。
可这股邪火，对着秦淮茹那张“无辜”又“关切”的脸，他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。
最后，他只能一个人颓然坐下，端起桌上没喝完的酒，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。
晚上，林卫看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院里，二话不说，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家。
屋里，一碟花生米，一杯酒。
听完傻柱颠三倒四的叙述，林卫没有劝慰，也没有咒骂，只是平静地给他把酒满上，然后问了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。
“柱子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为什么你每次相亲，秦姐都出现的那么巧？”
这句话，不轻不重。
却像一道惊雷，毫无征兆地，狠狠劈中了傻柱那被酒精和愤怒搅得一团浆糊的脑袋。
他端着酒杯的手，停在了半空中。
整个人，都愣住了。
是啊。
为什么？
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巧？
上一次是这样，这一次又是这样……天底下，哪有那么多巧合？
一幕幕画面，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翻涌。
这些年，自己对贾家掏心掏肺，工资、票证、好吃的，大半都贴了进去。
可到头来呢？
自己三十好几，家没成，业没立，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。
而秦淮茹，总是在自己最有可能摆脱光棍、成家立业的时候，“恰好”地出现，用各种方式，将自己的好事搅黄……
一个让他遍体生寒、不敢深思的念头，第一次，如此清晰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。
难道……
难道秦姐她……是故意的？
看着傻柱那张由红转青、由青转白的脸，林卫知道，自己亲手埋下的这颗怀疑的种子，终于在今晚，破土而出，开始生根发芽了。
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
有些墙，需要自己推倒。
有些事，需要他自己想明白，那才叫真正的醒悟。
他只是伸出手，重重地拍了拍傻柱的肩膀。
“来，柱子哥，别想了，喝酒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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