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过多久,院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。
秦淮茹和她娘,一个同样面带沧桑但眼神透着精明的中年妇人。
一前一后急匆匆地进了院门。
秦淮茹临进家门,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停在院子当中,崭新锃亮的自行车。
她的心猛地一跳,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。
再看到屋里那个正和自己爹说话的李胜利,更是羞得不敢抬头。
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,心里砰砰直跳。
他…他真的来了,还骑着这么新的自行车来。
秦大山看见媳妇和闺女回来了,赶紧招呼。
“孩儿她娘,快,赶紧开火做饭,把这块肉切了,炒两个好菜。”
他又对秦淮茹说。
“淮茹,你也别愣着,给你娘搭把手去。”
淮茹娘也被那辆新车和桌上放着的烟酒肉震了一下。
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又局促的笑容,连声应着。
“哎,这就去,这就去,胜利同志,你先坐着喝水,歇歇脚,一路骑车累了吧?”
她一边说,一边手脚麻利地就往厨房钻,还不忘拉了一把还在发愣的闺女。
李胜利笑着站起身,显得很随和。
“婶子,不急,您慢慢弄。我不累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秦淮茹身上,看着她那副又羞又喜手足无措的小模样。
心里觉得有趣,便冲她眨了眨眼。
秦淮茹接收到他的眼神,脸更红了,赶紧低下头,跟着她娘钻进了旁边的厨房。
厨房里很快传来切菜和锅碗瓢盆的声响,还有秦大娘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地询问。
“茹啊,这…这李同志这么大手笔?车都骑来了?这得多少钱啊…”
秦淮茹低声回了几句,具体听不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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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饭时,秦大山招呼着李胜利坐下,脸上堆着憨厚又有些局促的笑容。
“胜利啊,你看你这么大老远来,还带这么多东西…真是太破费了。这结婚的事,你看咱们这乡下规矩,是不是得挑个好日子,摆几桌酒,请亲戚们都来认认人,热热闹闹的…”
李胜利听后放下筷子,身体微微前倾,语气诚恳又带着点无奈。
“叔,婶子,不瞒您二位说,我今儿个是特意请了一天假才能过来的。我们轧钢厂宣传科,任务重,时间紧,平时忙得脚不沾地,厂里头更不能随意请假。”
他叹了口气,显得很务实。
“这来回一趟昌平不容易,要是按老礼儿走,三媒六聘,摆酒请客,一套流程下来,得耽误不少工夫,厂里那边实在是不好交代。”
他目光转向一旁脸颊绯红的秦淮茹,语气变得更加直接。
“所以我就想着,新事新办,就不搞那些繁文缛节了。我今天来,一是提亲,二呢,就想直接把淮茹接回城里去,今儿趁着街道办没下班,我就带她去街道办把结婚证领了,这就算正式夫妻了,毕竟踏实过日子才是实打实的。”
这话一出,屋里瞬间安静了。
秦大山和他老伴都愣住了,张大嘴巴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秦淮茹也猛地抬起头,眼睛瞪得圆圆的,看着李胜利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羞怯和惊讶。
今天…今天就跟他走?
秦大山最先回过神来,搓着手,脸上写满了为难和犹豫。
“胜…胜利啊,这…这会不会太快了?这在咱们乡下,哪有姑娘家说走就走的?这总要挑个日子,摆个酒席,让亲戚朋友都认认人,知道我家淮茹是风风光光嫁出去的,不然这说出去,也不好听啊…”
他的声音越来越小,带着庄稼汉特有的质朴和固执。
秦大娘也赶紧附和,语气里充满了对传统仪式的看重。
“是啊是啊,胜利同志,这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,酒席总得办一场吧?不然委屈了孩子…”
李胜利看着老两口一脸认真的模样,心里知道这关必须过。
他不急不躁,反而笑了笑,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说。
“叔,婶子,我明白您二老的意思,讲规矩,重脸面,这是为淮茹好。”
他先表示理解,然后话锋一转。
“可您二位想想,这办酒席,前前后后张罗,得费多大功夫?得花多少钱?最后折腾一圈,钱也花了,力也出了,落到实处的,又能有多少?”
说着,他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,放在桌上推到秦大山面前。
这一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“所以啊,我的想法是,咱们省去中间那些折腾人的环节,我把这办酒席该走的礼数要花的钱,折成现钱,直接交给您二老。”
他指着那二十块钱,语气真诚又带着分量。
“这二十块钱,就是我给的酒席和彩礼钱,您二老拿着这钱,是给家里添置东西或者留着应急,都行,实实在在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他目光扫过震惊的秦家老两口和同样目瞪口呆的秦淮茹。
最后语气放缓,却带着更深的意思。
“我今天能来接淮茹,能拿出这笔钱,就是最大的诚意和脸面,您二老也能对乡里乡亲有个说法,我这不是不办酒席,实在是在厂里的工作走不开。”
秦大山看着桌上那笔巨款,又看看眼神坚定出手大方的李胜利。
嘴唇哆嗦着,之前所有关于规矩,酒席的坚持。
在这实实在在的二十块钱面前,动摇了。
他最终深吸一口气,颤抖着手,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二十块钱。
这是农村,他们一辈子就在地里干活。
他们的工资只是粮食,这现钱,他们一年到头都没见过几次。
油盐酱醋,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也是用粮食去供销社换来。
“好…好,胜利,你是个实在人,我们信你,淮茹今儿就跟你走,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。”
屋里的气氛瞬间尘埃落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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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既定,李胜利也不多耽搁,打算离开,还要赶着没下班去街道办把证领了。
秦大山夫妇一直把两人送到了村口。
岳母拉着闺女的手,眼圈红红的,絮絮叨叨地叮嘱。
“茹啊,到了城里,要听胜利的话,好好过日子…勤快点,眼里要有活儿…”
秦淮茹低着头,嗯嗯地应着,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。
秦大山则搓着手,对李胜利憨厚地笑着,反复说。
“胜利,淮茹…淮茹就交给你了,你们好好的…”
李胜利推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个小包袱,里面是秦淮茹几件换洗衣服,见状爽朗一笑。
“叔,婶儿,你们就放心吧,有我一口吃的,就饿不着淮茹,等厂里不忙了,有空我就带她回来看你们。”
话虽这么说,但真到了要走的时刻。
秦淮茹看着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口,看着日渐苍老的父母。
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,扑簌簌地往下掉。
李胜利看着心疼,但也不好说什么,只是冲老两口点点头,示意他们放心。
然后他长腿一跨,先上了车,稳住车身,对还在抹眼泪的秦淮茹说。
“上来吧,淮茹,坐稳了。”
秦淮茹抽噎着,小心翼翼地侧坐在了自行车的后衣架上,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李胜利的衣角。
“叔,婶子,那我们走了!”
李胜利冲身后挥挥手,脚下一用力,自行车便稳稳地驶上了村外的土路。
车子骑出去老远,秦淮茹还忍不住回头望,眼泪掉得更凶了,小声地啜泣着。
李胜利听着身后压抑的哭声,感受着衣角被攥紧的力道,心里也不是滋味。
他一边小心地骑着车避开土路上的坑洼,一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逗她。
“哎呦喂,我的新媳妇儿,别哭啦,你看这路两边地里干活的人,都往咱这儿瞅呢,不知道的,还以为我这是刚从哪个村强抢了个民女出来呢,你再哭,等会儿人家民兵该把我拦下来盘问啦。”
秦淮茹正伤心呢,被他这混不吝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。
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呢,羞恼地轻轻捶了他后背一下。
“你…你就贫吧,没个正形,谁是你强抢的…”
“嘿嘿,笑了就好,笑了就好。”
李胜利感觉到她情绪好转,心里也松了口气,继续蹬着车。
“我说真的,淮茹,以后你想家了,随时可以回来。有这自行车呢,方便,从城里到这儿,我一脚油…啊呸,我一脚蹬子的事儿,等以后你学会了骑车,自己骑着车回来都行。”
“真的?”
秦淮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,声音里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期待,也忘了哭了。
“这…这车,我…我也能骑?”
李胜利一听她这又惊又喜带着点怯生生的语气,心里顿时乐了。
这媳妇儿,也太好哄了,一辆自行车就能让她开心起来。
他嘴上却大大咧咧地说。
“那必须能啊,这车买回来就是咱俩的,等回了城里,找个地方,我教你,保证把你教会,到时候你骑着车去供销社买东西,去街道办办事,多方便?多气派?”
秦淮茹想象着那个画面,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。
心里那点离愁别绪也被对未来的憧憬冲淡了不少。
声音带着点依赖,小声地嗯了一声。
抓着李胜利衣角的手,也不知不觉地,悄悄环在了他的腰上。
李胜利感觉到腰间那轻微却坚定的触感,心里顿时美得冒泡,脚下蹬得更有劲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