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从里面拉开,聋老太太披着件旧夹袄,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门外。
“是中海啊?这么晚了,有事?进来说话吧。”
易中海侧身进了屋。
老太太的屋子不大,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。
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老人特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。
她在炕沿坐下,示意易中海也坐。
“老太太,近来身子骨还硬朗?”
易中海坐下,寒暄了一句。
聋老太太摆摆手,眼神里透着历经世事的通透。
“老样子,凑合活着。赶上新社会,政府给我这个老婆子定了五保户,按月给粮给钱,饿不着冻不着,这日子已经知足了。中海啊,你这么晚来,不是专程来问我老婆子好不好吧?有事直说。”
易中海见老太太直接,也不再绕弯子。
叹了口气,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。
“老太太,您是咱们院里头一份的老住户,德高望重。我就是觉得…您不该总一个人闷在这后院里,这院里好些事,还得您这样有分量的老人出来说句话,主持个公道。”
聋老太太闻言,眼皮抬了抬,慢悠悠地说。
“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,耳背眼花的,能主持什么公道?不给人添乱就不错了。新社会好啊,政府管我吃喝,我就安安生生养老等死呗。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。”
易中海身体微微前倾,语气更加诚恳。
“年纪越大,越需要有人说说话,解解闷不是?再说了,这岁数上去,保不齐哪天身子骨就不爽利了,屋里头没个知冷知热,端茶送水的人伺候着,终究是不方便,我们这些做邻居的看了也心疼啊。”
老太太瞅了他一眼,似笑非笑。
“怎么,中海,你的意思,是让你家香莲过来伺候我老婆子?”
“香莲来搭把手,那是应当应分的。”
易中海先应承了一句,随即话锋一转。
“不过…”
“不过什么?你直说,别跟我这老婆子兜圈子。”
老太太点破他。
易中海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了很大决心,带着推心置腹的意味。
“老太太,不瞒您说,我跟香莲…没个一儿半女。这心里头,一直不踏实,就想着老了动弹不了那天,怎么办?就盘算着,能不能在院里寻摸个靠谱的,有良心的,将来能给我们老两口搭把手,送个终。”
老太太点点头。
“你不是收了中院贾家那小子当徒弟?没把他当半个儿养?”
“是,本来是瞧着东旭那孩子老实,听话。”
易中海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。
“可您这两天多少也听到点动静了吧?先是被李胜利截胡了相亲对象,屁都没敢放一个,今儿傍晚更甚,让人堵着门打了他老娘,人回来了,缩在屋里愣是没敢吱声,这样立不起来的软骨头,指望他养老?我怕到时候他跑得比谁都快,根本靠不住啊。”
他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,继续道。
“我就想着,老太太,咱们都是要在院里过一辈子的人。您呢,在院里有威望,我呢,在厂里在院里,好歹也还有几分人面。咱们要是能…相互帮衬着点,把这院里的话语权攥在自个儿手里,把那些歪风邪气压下去,把懂规矩,知恩图报的后生抬举起来,那咱们的晚年,不也就都有个依靠了吗?”
聋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。
她慢慢悠悠地拨弄着手腕上那串光滑的旧念珠,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不过易中海这话,对她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。
她现在是孤老婆子,也怕没人管,被人欺负。
要是真能借着易中海的手,把威望立起来。
让全院人都敬着她,怕她几分,那她的日子可就舒坦多了。
她沉吟片刻,开口道:“中海啊,你的意思,老婆子我大概明白了。你是想让我在前头当个幌子,你在后头出主意,咱们一唱一和,把这大院管起来?”
“是互相帮衬,互相成全!”
易中海赶紧强调。
“我在院里说话办事,会处处把您抬起来,您呢,就在关键时候,帮我说句话,点个头,支持我一下。咱们俩的劲儿往一处使,这院里,就乱不了!”
“听着倒是不错。”
老太太点点头。
“可你怎么把我这老婆子捧起来?我无儿无女,一个老绝户,凭啥让人高看一眼?”
易中海早就打好了腹稿,压低声音,语气带着诱导。
“就在您无儿无女这上面做文章,以后啊,我逢人就悄悄透露——您老人家不是没孩子,您的儿子,是英雄,早年为了打小日本,牺牲在战场上了,是光荣的烈士,您呢,就伴装糊涂,时而清楚时而迷糊,既不承认也不否认,留给别人猜去。”
他越说越觉得可行。
“还有,我再说,您在解放前的北平城里,可是偷偷帮咱们八路军做过事,比如偷偷纳过军鞋,传递过消息什么的,有了这层身份,您想想,这院里谁还敢不对您恭恭敬敬?就算是街道办的干事见了您,不也得客客气气?”
聋老太太一听,心里顿时乐开了花。
这易中海,脑子就是活络,这谎编的,又光荣又安全,还能给她脸上贴金!
装糊涂?那可是她的拿手好戏。
她脸上却不动声色,只是慢吞吞地点点头。
“行啊…中海你是个有主意的,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,老婆子我啊,就只管糊涂着,等我真有了几分薄面,自然会帮你说话。”
她顿了顿,又提起最初的话题。
“不过中海啊,你说得对,老婆子屋里是冷清,缺个说话的。你看…能不能让香莲没事多来我这儿坐坐?帮我拾掇拾掇,唠唠嗑?”
易中海心里暗喜,立刻答应下来。
“没问题,老太太您放心,明儿我就让香莲过来,以后啊,您屋里的事,就是我家的事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一种基于各自利益算计的同盟,在这昏暗的小屋里悄然达成。
易中海找到了破局重塑权威的大旗,而聋老太太,则看到了一份安逸又受尊重的晚年保障。
易中海心满意足地站起身。
“那老太太您早点歇着,我这就回去跟香莲说。”
“嗯,去吧。”
聋老太太点点头,看着易中海离开的背影,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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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李胜利神清气爽地起了个大早。
昨晚秦淮茹被他安抚一顿,又得了十块钱巨款,早上起来脸上也恢复跟以往一样的笑脸。
还特意早起,给他煮了个荷包蛋。
这让他心情大好,干劲十足。
他蹬着自行车,一路吹着口哨就到了轧钢厂。
打完卡,他压根没往宣传科那堆写写画画的活儿上想。
眼下有更重要的事——搞肉。
他昨天就想好了计划。
以厂里要给工人搞福利,发奖励的名义,去肉联厂洽谈长期合作。
这年头,工人老大哥地位高,给工人谋福利是政治正确,名头响亮,谁也挑不出毛病。
至于这福利怎么发,发多少,里头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去了。
他揣着从娄振华那儿批来的条子,直接骑上车就往肉联厂奔。
到了肉联厂门口,门卫一看是轧钢厂来的,又看了盖着红戳的条子。
问明了是来谈工人福利采购的,也没多拦,指了厂长办公室的方向就放行了。
李胜利整了整衣领,深吸一口气,脸上挂起公事公办的笑容,敲响了厂长办公室的门。
“请进。”
李胜利推门进去,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干部服,身材微胖,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。
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生猪屠宰场特有的气味。
“厂长您好,冒昧打扰!”
李胜利主动开口,语气不卑不亢,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对领导的适度尊敬。
那厂长抬起头,扶了扶眼镜,打量了一下李胜利。
“你是?”
“厂长您好,我是红星轧钢厂宣传科的干事,李胜利。”
他上前几步,递上娄振华批的条子。
“受我们厂领导委托,过来跟贵厂洽谈一下关于长期,定期为咱们一线工人采购些副食品,丰富伙食,鼓足干劲的事儿。”
那厂长接过条子看了看,红星轧钢厂是大厂。
娄振华的名字他也是知道的。
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,露出笑容。
“哦,是娄厂长那边的同志啊,快请坐,我姓姜。”
“姜厂长您好!”
李胜利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主动掏出烟递过去一支,并熟练地划火柴给对方点上。
烟雾缭绕中,李胜利开始发挥他宣传干事的口才,滔滔不绝。
“姜厂长,不瞒您说,我们厂领导高度重视工人兄弟的生活保障和积极性调动。现在生产任务重,工人们加班加点,非常辛苦,厂里就想着,能不能定期搞点实在的福利,比如每个月或者每个季度,想办法给表现好的工人兄弟,劳动模范,弄点肉啊蛋啊,改善改善生活,补补身子骨,这既能体现组织关怀,也能极大激发大家的生产热情不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