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进门,就看见秦淮茹正站在灶台边,手里拿着锅铲,一脸担忧和后怕地看着他。
显然,刚才中院那么大的动静,她在前院也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胜利!”
她放下锅铲,快步走过来,眼圈又有点红。
“你不是答应我不打架的吗?我在屋里听着,又是叫骂又是哭嚎的,吓死我了!你怎么又跟人动手了?”
李胜利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,换上一种混不吝的笑容。
伸手把她揽过来,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“傻媳妇,谁打架了?我那是去讲道理了!”
他嘿嘿一笑,带着点痞气。
“只不过我这人讲道理的方式比较直接,喜欢用物理方式,让对方身体记忆深刻一点,放心吧,没下重手,就是让某些人长长记性。”
他搂着秦淮茹走到窗边,指着中院方向。
“我跟你保证,从今往后,借给贾张氏十个胆子,她也不敢再踏进前院一步,更不敢再冲你呲牙,她要是再敢来,你也不用怕,直接骂回去,骂不过就告诉我,我一准儿回来接着给她讲道理!”
秦淮茹看着他自信满满,又带着点坏笑的样子。
心里那点担忧慢慢被一种奇异的安全感所取代。
她虽然害怕冲突,但更享受这种被丈夫毫无保留地保护撑腰的感觉。
她轻轻靠在他怀里,小声说。
“我就是怕你吃亏,怕他们报复…”
“报复?”
李胜利不屑地哼了一声。
“就凭他们孤儿寡母那两个怂包?借他们俩胆儿,你男人厉害着呢,以后在这院,只有咱们横着走的份,没人敢给咱们气受。”
他闻了闻空气里的香味。
“饭做好了没?饿了!今天这道理讲得,消耗还挺大。”
秦淮茹破涕为笑,轻轻捶了他一下。
“就知道贫,快洗手吃饭了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贾东旭捂着火辣辣的脸,低着头,灰溜溜地窜回了中院自家门口。
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,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屋里没点灯,有些昏暗。
只见他老娘贾张氏正瘫在炕上,哼哼唧唧地抹着眼泪。
头发散乱,老脸肿得老高,一脸的狼狈和委屈。
屋里桌椅板凳也有些歪斜,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浩劫。
贾东旭看着这一幕,心里更是堵得慌。
他累了一天,骨头都快散架了,就指望回家能吃口热乎饭,躺下歇歇。
结果一进门就是这副景象。
他有气无力地放下工具袋,声音疲惫沙哑。
“妈…我回来了,有吃的吗?”
贾张氏一听儿子这话,委屈瞬间变成了恼怒,猛地坐起身,指着自己肿痛的脸颊,尖声道。
“吃吃吃,你就知道吃,没看见你妈让人欺负成什么样了?一回来不说给你妈出口气,就惦记着你那口吃的,我养你有什么用。”
贾东旭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邪火。
刚在院门口被李胜利莫名其妙扇了一巴掌,羞辱感还没散呢。
此刻被老娘这么一吼,那点火气也压不住了。
他猛地抬头,声音也拔高了几分,带着前所未有的烦躁和顶撞。
“妈!您不去堵人家门口骂人,不就没事了吗?您这不是吃饱了撑的,自己找不自在吗?现在好了,惹了一身骚,连我也跟着挨打受气。”
这话像一盆冷水,浇得贾张氏一愣。
她没想到,自己受了这么大委屈,儿子回来非但没一句安慰,反倒先数落起她的不是来了。
一股心寒夹杂着羞恼涌上心头,她张了张嘴,想骂回去。
可看着儿子脸上那清晰的五指红印和满脸的疲惫怨气,到嘴边的话又噎住了。
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儿子脸上的伤,那点泼辣劲瞬间泄了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尴尬和心虚。
看来儿子也被李胜利那个杀千刀的给打了,还是因为自己…
复杂的情绪在她那张肿脸上交织。
她沉默了几秒,最终还是没再吵闹,默默地下了炕。
一声不吭地走到墙角那个简陋的碗柜前。
拿出两个凉窝头和一小碟咸菜放在桌上。
“就这些了,爱吃不吃。”
声音闷闷的,没了往常的尖利。
贾东旭也没再说话,一屁股坐在凳子上,抓起凉窝头,狠狠地咬了一口。
仿佛在嚼李胜利的肉。
母子俩沉默地吃着这顿没滋没味的晚饭。
压抑的沉默持续了很久。
终于,贾张氏先开了口,声音低沉了许多,带着一种算计式的冷静。
“东旭啊…妈想过了。”
贾东旭抬头看她。
贾张氏继续道,眼神里闪着光。
“明儿个,妈就去找王媒婆,咱们再相,非得给你找个比那秦淮茹更俊,更能干的媳妇回来。”
她顿了顿,语气带着对易中海的失望和撇清。
“你那个师傅…易中海,我看也靠不住,自个没个孩子,腰杆子就不硬,遇上李胜利那种浑不吝的,屁用没有,咱们贾家还得靠自己!”
她越说越觉得有理,声音也恢复了些往日的劲头。
“你得赶紧娶媳妇,家里多一口人,就多一份力量,以后也能帮衬家里。你再争气点,多生几个大胖小子,等咱们家人丁兴旺了,看院里谁还敢欺负咱们孤儿寡母。”
她忽然想起李胜利打她时说的那句莫欺少年穷。
虽然恨得牙痒痒,但话糙理不糙。
“你看后院刘海中,那个草包玩意,不就仗着有三个儿子,在院里吆五喝六的?还有前院阎老西,儿子也多,谁不高看他一眼?咱们家就你一个男丁,太单薄了,就得靠孙子辈把门户撑起来。”
贾东旭默默听着,啃窝头的动作慢了下来。
老娘这话,虽然目的还是为了她自己那点面子和安全感。
但确实戳中了他心里的痛点。
他也渴望家里能热闹点,有个知冷知热的人。
更渴望能在院里挺直腰杆,不用再看人脸色。
他咽下嘴里干涩的窝头,闷声回应下。
“行,妈,您去找吧。”
但他犹豫了一下,带着点恳求也带着点提醒。
“不过…您这脾气真得改改,下次媒婆带姑娘来,您…您收敛点,客气点,别再把人家吓跑了…”
贾张氏闻言,眼睛习惯性地一瞪,想反驳。
但看看儿子脸上的伤和疲惫的神情,又想想下午李胜利的狠辣。
那点泼劲到底没敢再冒出来,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,算是极其勉强地答应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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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院,易家。
易中海背着手,在自家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踱步,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
桌上那盏煤油灯的火苗,随着他烦躁的脚步不安地摇曳。
两次了!
第一次,李胜利那小子截胡贾东旭的相亲对象,当众驳了他的面子。
把他那套团结道理踩在脚下。
这一次,更狠!
那小子直接闯进贾家打人,还当着全院人的面。
用最恶毒最诛心的话往他肺管子上戳。
没儿子,老寡妇相好的,拉偏架…
每一个字都像锋利的刀子,扎得他心口生疼,血往脑子里涌。
邻居们那些窃窃私语,怀疑,鄙夷的目光,更让他坐立难安。
他在这个院好不容易刚建立起来的公正形象,被李胜利三言两语撕得粉碎。
这一切,归根结底,不就是因为他易中海没个儿子吗?
要是有个亲骨肉,有个依靠,他何至于整天算计着找养老的备胎?
何至于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骂绝户,却连还手的底气都没有?
他心里翻江倒海,一股暴戾的杀意不受控制地窜上来。
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,掐死李胜利那个祸害。
但他很快打了个寒颤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不行,这是新社会!
京城刚解放那会,天桥底下枪毙土匪恶霸的场面他还历历在目。
为了一个李胜利,搭上自己这条命和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?
太不值了,动静太大,根本瞒不住。
花钱买凶?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随即被他否定了。
风险太大,那些亡命徒根本不可靠。
万一被抓,顺藤摸瓜,自己就是主谋。
一样得吃枪子!
为了李胜利,不值得冒这种险。
硬的不行,暗的也不行。
他易中海能倚仗的,还是得回到这个院里,回到人身上。
李胜利再横,他也是一个人单打独斗。
他得罪了贾家,看样子也没刻意结交何家,刘家,阎家,许家,甚至还得罪了他易中海。
只要能把院里大部分人拢住,那李胜利再能打,再能说,也是个孤家寡人,翻不起大浪。
对!还是得立威,还得把大院的话语权抓住。
但这威怎么立?话怎么说?
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空讲大道理了,得换个法子…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后院方向。
聋老太太…
这院里资格最老,平时装聋作哑,关键时刻却谁都得给她几分面子…
或许是个突破口?
老太太一向跟自己还算和睦。
打定主意,易中海停下脚步,对正在纳鞋底的老伴吴香莲吩咐。
“我出去一趟,去后院看看老太太。”
吴香莲抬起头,担忧地看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,最终只是点点头。
“嗯,早点回来。”
易中海整理了一下情绪,努力让脸上的阴沉散去。
换上一副略显沉重的表情,推门走了出去。
夜幕下的四合院安静了许多。
但各家窗户透出的煤油灯光里,似乎还残留着傍晚那场冲突的余波。
易中海能感觉到,邻居们正在议论着傍晚的闹剧,还有看他易中海的笑话。
他不再犹豫,快步走到后院那座最安静,也最显孤僻的小屋前,抬手,轻轻敲了敲门。
“谁呀?”
里面传来一个略显沙哑,慢悠悠的老太太声音。
“老太太,是我,中海。”
易中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忧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