烛光下,只见她原本光洁的下巴线条似乎变得方正了些,喉结处竟也隐隐显出一点凸起的轮廓!
更神奇的是,当她再开口时,声音已从清越的女声,变成了略带沙哑的男音:
“我行走江湖时,曾学过一点微末本事。”
“这易容术,配上变声的口技,虽然不能长久维持,但混进府里应该没问题。”
“潜入的人选,姑娘不必另找。让我去吧!”
温弈墨眼中异彩连连,她万万没想到,眼前这位琵琶高手,竟还藏着如此神鬼莫测的江湖手段!
那瞬间改变的轮廓与嗓音,若非亲眼所见,简直难以置信。
她心中激赏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然而,当李阳歌说出“让我去吧”四个字时,温弈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:
“不行!阳歌,你的心意和本事,我都看到了。但正因为如此,我更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!”
李阳歌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急切,刚想开口,就被温弈墨抬手制止。
温弈墨站起身,踱步到窗前。
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,背影显得格外凝重。
“林府不是寻常地方,密库更是重兵把守的要地。你就算有易容变声的本事,终究是第一次进林府,对里面的格局、守卫的暗哨一概不知!贸然潜入,无异于盲人骑瞎马,夜半临深渊!稍有不慎,就是万劫不复!”
“你是我要护住的人,不是可以随便丢出去探路的石子。潜入盗宝,是虎口拔牙,九死一生的事。就算你有几分手段,我怎能让你一个弱女子去承担这最大的风险?这事,没有商量的余地!”
温弈墨的话字字敲在李阳歌心上,让她彻底心服口服。
复仇心切,竟让她忽略了这致命的疏漏。
温弈墨的冷静周全和对她安危的考量,让她感到自己是真正被重视的,而非随意利用的棋子。
她起身,郑重地行了一礼:“姑娘思虑周全,妾身受教了。一切但凭姑娘安排。”
见李阳歌冷静下来,温弈墨神色稍缓,重新坐回桌旁。
“你先安心待在这里,不要轻举妄动。打探地图和情报的事,我来安排。记住,复仇之路漫长,保全自己,才能笑到最后。
三日后,京郊溪畔。
日光倾泻,碎金一般洒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。
夏昭斓赤着脚,踩在清凉的卵石上,裤腿高高挽起,正兴致勃勃地弯腰去捞一条滑不溜秋的鲤鱼。
“弈墨!快看!这条好肥!”
她欢快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,惊起几只林鸟。
温弈墨坐在溪边一块光滑的青石上,手中拿着一卷纸鸢的线轴,目光却有些飘忽。
她答应了昭斓,要好好陪她玩。
只是心,却始终无法真正安放于这山水之间。
“小心脚下,别被石头划伤了。”她含笑提醒,声音温和。
夏昭斓浑不在意,一把抓住那鱼,得意洋洋地举到她面前炫耀,水珠溅了她一身。
“你看!晚膳有加菜了!”
温弈墨看着好友脸上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,紧绷的心中,稍稍松懈了些许。
有这样一个朋友在侧,或许,前路也并非全然的阴冷与算计。
傍晚,夏府。
暖融融的灯火下,夏侍郎看着女儿和温弈墨言笑晏晏,脸上是满足的笑意。
“多亏了郡主,昭斓这野丫头,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肯安分片刻。”
夏昭斓不满地噘嘴:“爹!我哪里野了!”
温弈墨正要开口,门外管家却匆匆进来通报。
“老爷,林太傅府上的管家来了,说有要事求见。”
林府?
温弈墨端着茶盏的手,微微一顿。
夏侍郎眉头一皱,显然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傅并无好感,但也不敢怠慢,立刻起身:“快请去前厅。”
夏昭斓吐了吐舌头,对温弈墨做了个鬼脸,压低声音。
“这老狐狸家的人来做什么,准没憋好屁!”
温弈墨心中一动,拉住正要继续夹菜的夏昭斓。
“昭斓,我们去看看。”
“啊?去看那个谄媚的管家?”
温弈墨眸光深邃,只说了三个字:“有必要。”
二人悄悄绕到前厅的紫檀木雕花屏风后,屏息凝神。
只听那林管家趾高气扬的声音响起。
“夏侍郎安好。我家太傅大人五天后要在府里设宴,赏玩一批新得的西域宝贝,特意派我亲自来送帖子,您到时候务必赏光啊。”
夏侍郎声音沉稳,却带着明显的疏远。
“太傅大人太抬举了,下官愧不敢当。只是最近衙门里事多,恐怕……”
话没说完,林管家突然上前一步,话里话外都是威胁。
“侍郎大人,这话就见外了。太傅的宴请,那是一般人能得的?再说了……”
他故意顿了顿,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夏侍郎一眼。
“听说北境边军今年的军饷……户部报上去的条子,可还在太傅大人的案头压着呢。您要是不给太傅这个面子,这后面的事儿……怕是要耽误了将士们过冬,那可就不好看了吧?”
夏侍郎身体猛地一僵,脸色唰地白了,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他袖子里的拳头捏得死紧,指节都泛白了。
那关系到几万边军安稳的命脉,就被对方这么轻飘飘地捏在手里,像掐住了他的脖子。
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这才艰涩地挤出几个字。
“……太傅盛情,下官……到时一定到。”
管家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。
“侍郎大人明白人,我这就回去禀报太傅。告辞。”
说完,昂着头走了。
屏风后面,夏昭斓气得浑身直哆嗦,张嘴就想骂,却被温弈墨死死按住了手腕。
那手冰凉,力气却大得像铁钳。
夏昭斓惊愕地回头,撞上温弈墨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,。
回到里屋,打发了所有下人,温弈墨才松开手。
她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,声音沉沉。
“昭斓,你说林石诣为什么非得请你爹去?”
“不就是仗势欺人吗!”夏昭斓还是气鼓鼓的,“他竟敢拿军饷来要挟我爹!不要脸!”
“不止。”
温弈墨转过身,目光如炬,直直地钉在夏昭斓脸上。
“三日前,我在醉仙居,亲眼看到城西丁兴,给这位林府管家送上了一整箱金条明珠。”
夏昭斓猛地瞪大了眼。
“丁兴?就那个芝麻大的八品县丞?他哪来那么多钱?”
“买官钱。”温弈墨一字一顿,声音冰冷,“林石诣贪墨受贿,卖官鬻爵,早已不是秘密。这天下,不知多少百姓的血汗,成了他府中的金银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沉。
“我之前与你说,王府出了内贼,其实……也是在查他。”
“昭斓,此事远比你想象的更凶险。但我现在,需要你的帮助。”
夏昭斓彻底呆住了。
她瞬间想起了无数个夜晚,父亲在书房里的叹息。
——“林石诣权欲滔天,打压异己,军中多少好儿郎,只因不肯攀附于他,便被处处掣肘,报国无门!”
——“此人若不除,国之大患!”
此刻,父亲的忧虑,弈墨的追查,竟都指向了同一个人!
那张平日里骄纵烂漫的俏脸,此刻褪尽了所有天真,只剩下愤怒与决绝。
“弈墨,”她郑重地看着温弈墨,“你说,要我怎么帮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