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光劈开最后一道雪雾时,我的手臂已被划得鲜血淋漓。那些西卒死士像是杀不尽的鬼魅,前赴后继地扑上来,刀锋上的寒意比这崖底的风雪更甚。
“公主!快退!”一名亲兵嘶吼着挡在我身前,下一瞬便被弯刀削断了脖颈。滚烫的血溅在我脸上,混着雪水滑进衣领,冻得人彻骨地疼。
我死死盯着山梁下的夜玄。他被巨石困在狭小的隘口,银甲上的积雪早已被血染成暗红。容玮站在高处,像看困兽般看着他,手中令旗一挥,箭雨便如蝗虫般扑过去。
他挥剑格挡,动作却越来越慢。肩上的旧伤该是裂开了,每一次挥臂都牵动着剧痛,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。
“君逸!”我疯了一样想冲过去,却被两名死士死死缠住。短剑刺入其中一人的胸膛,另一人的弯刀已劈到眼前——
“铛!”
一声脆响,弯刀被震开。江无凝不知何时带着人赶到,白发在风雪中翻飞,琴弦弹出的气劲将死士震飞出去。“月儿!别慌!”
“江兄!救他!”我指着山梁下的身影,声音抖得不成调。
江无凝却脸色凝重地摇头:“那是陷阱,容玮在等我们往里跳!”他指尖一挑,琴弦缠住我的腰,将我往后拉,“西卒国的主力不在这黑风口,他们是想引我们分兵,趁机端了鹰嘴崖!”
我猛地一怔,回头看向鹰嘴崖的方向。那里此刻怕是早已火光冲天。
山梁上的容玮忽然笑了,声音顺着风雪飘下来:“夜玄,你以为容月是真心帮你?她不过是想借你的手除掉我,好让容国继续掌控五国!”
夜玄挥剑的动作顿了顿,抬头看向我,眼神里布满了血丝,还有一丝……怀疑。
“我没有!”我急得大喊,“君逸,别信他的!”
“没有?”容玮笑得更欢,“那你解释解释,为何我会知道你们今日走黑风口?为何你的贴身侍女,会把军情送到我帐中?”
我的心猛地沉下去。青儿?那个从临安城就跟着我的侍女?
“不可能!”我失声反驳,“青儿绝不会背叛我!”
“要不要看看这个?”容玮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,举得高高的。那是我去年生辰时送给青儿的,上面刻着个“月”字。
玉佩在雪光下泛着冷光,像一把冰锥扎进我心里。
山梁下的夜玄忽然低低地笑了,笑声里裹着血腥味和绝望。“原来如此……”他看向我,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熄灭了,“容月,你好手段。”
“不是我!君逸,你听我解释!”我挣扎着想冲过去,却被江无凝死死按住。
“别去!”江无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他已经信了!”
就在这时,夜玄忽然转身,拼尽最后力气劈开身前的箭雨,竟朝着容玮的方向冲去。他的动作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,银甲撞在岩石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。
“拦住他!”容玮慌了,连连挥动令旗。
更多的箭射过去,穿透了他的铠甲,溅起一朵朵血花。他却像不知疼痛般,依旧往前冲,直到一支冷箭射穿了他的肩胛,才轰然跪倒在雪地里。
“君逸!”我目眦欲裂,挣脱江无凝的束缚,提剑便要冲过去。
“公主!”江无凝拉住我,声音发颤,“他是故意的!他想让你以为他败了,好让容玮放松警惕!”
我猛地愣住。
江无凝指着山梁侧面的一道裂缝:“你看那里!他早就留了退路!”
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那道被积雪掩盖的裂缝里,隐约有银光闪过——是淮南旧部的暗号!
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。原来……连江无凝都知道,只有我被蒙在鼓里。
夜玄跪在雪地里,似乎已经没了力气。容玮得意地大笑,带着人走下山梁,用剑挑起他的下巴:“夜玄,你也有今天!”
就在这时,夜玄忽然睁开眼,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。他猛地抬手,袖中飞出一把短刀,直取容玮心口!
“噗嗤”一声,短刀没柄而入。容玮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,倒在雪地里。
“撤!”夜玄嘶吼一声,挣扎着站起身,朝着那道裂缝退去。淮南旧部从裂缝里冲出来,护住他往深处退去。
西卒国的人乱作一团,没人注意到,夜玄退进裂缝前,回头看了我一眼。那眼神冰冷得像雪,没有一丝温度。
江无凝扶着我,声音艰涩:“他……是为了让容玮彻底相信你反水,才演了这出戏。”
我看着那道渐渐被积雪掩盖的裂缝,忽然觉得浑身发冷。原来所谓的埋伏,所谓的背叛,全都是他的局。青儿或许是真的叛了,或许也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,而我,是那个被推到最前面,用来取信容玮的关键棋子。
“他从一开始,就没信过我。”我低声道,声音轻得像梦呓。
江无凝张了张嘴,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。
风雪越来越大,很快覆盖了地上的血迹和脚印。我站在原地,看着那道裂缝消失在茫茫雪原里,忽然觉得,那半朵桃花的玉佩,早在他决定设这个局时,就已经碎了。
原来有些仇恨,真的能把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。而我和他之间,隔着的从来不止国仇家恨,还有他亲手筑起的,那道名为“利用”的高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