营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响。夜玄捏着那封密信，指腹几乎要嵌进纸里，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皱。他盯着地图上交错的线条，许久未动，侧脸在烛影里明明灭灭，看不清神情。
我和江无凝默契地没有说话，只静静站在一旁。桌上那串风干的冰糖葫芦，在微光中像串暗红色的玛瑙，映得人眼眶发酸。那是他曾笑着递给我的味道，酸里裹着甜，如今却只剩涩。
“你王兄……容玮？”夜玄忽然开口，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。
“是。”我点头，“他早有篡位之心，与西卒国勾结，既想借刀除掉父王，又想吞并邻国扩大势力。淮南……不过是他计划里的第一步。”
夜玄转过身，目光落在我身上，那眼神复杂得很，有恨，有疑，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去的波澜。“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？帮我的是你亲兄？”
“因为淮南的覆灭，我有愧。”我迎上他的目光，字字恳切，“更因为，我不想看到五国再陷战火，百姓流离失所。君逸，你恨我，恨容国，我都认。可西卒国狼子野心，若让他们得逞，天下只会更乱。”
江无凝在一旁补充：“肃国虽愿收留淮南旧部，却也并非真心相助。他们想要的，不过是借你的手牵制容国，好坐收渔利。你豢养的这些私兵，说到底，不过是他国博弈的棋子。”
夜玄沉默了，走到桌边，拿起那支断簪。簪子上的珍珠早已失去光泽，断裂处却被人细心打磨过，不似初见时那般锋利。他指尖摩挲着断口，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手握重兵的统领。
“当年在临安城，你说这簪子样式俗气，非要给我换支金的。”我望着他的背影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，“我偏不换，说要戴到头发白了为止。”
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，将簪子放回布包，重新系好，塞进怀里。“你们先下去吧。”
“君逸……”
“下去。”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，却没再用“夜玄”这个名字。
我和江无凝只好退出营帐。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，细碎的雪沫子落在肩头，带着沁人的凉。
“他会想明白的。”江无凝望着营帐的方向，“那串冰糖葫芦，比任何话都管用。”
我低头看着脚下的雪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心里既有期待，又有不安。他心里的结，哪是一串糖葫芦就能解开的？国仇家恨像根毒刺，扎了半年，早已深入骨髓。
第二日清晨，我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。掀开帐帘，只见夜玄一身戎装，正指挥着黑衣人拔营。
“你要做什么？”我心头一紧，怕他还是要执意复仇。
他看了我一眼，语气平淡：“去肃国都城。”
“去那里做什么？”
“拆穿西卒国的阴谋，让肃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顺便……见见肃国国王。”
我愣住，没想到他竟真的听进了我们的话。
江无凝走上前，眼底带着笑意：“想通了？”
夜玄哼了一声，别过脸：“不是为了你们，是为了淮南剩下的百姓。”说罢，翻身上马，扬鞭而去。
看着他的队伍消失在雪山尽头，我忽然笑了。他还是老样子，嘴硬心软。
江无凝拍了拍我的肩：“走吧，我们也该动身了。容玮那边，怕是已经收到消息，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我点头，翻身上马。风雪过后，阳光正好，照在雪地上，反射出耀眼的光。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，像一幅铺展开的画卷。
我知道，前路依旧艰难。容玮的阴谋，西卒国的野心，还有君逸心里那道尚未完全解开的结，都像横在面前的关隘。可只要我们还在一条路上，只要他眼里的冰开始融化，总有一天，能走到春暖花开的地方。
马蹄踏在雪地上，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，朝着肃国都城的方向延伸。我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茫茫雪山，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玄衣人站在高台上的身影。
君逸，这一次，我们一起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