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是厂休日。
曹小瞒却起得比上班还早。
没办法。
厢房的硬板床和薄被子,实在不是人睡的。
硌得他浑身骨头疼。
后半夜更是冷得直哆嗦。
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。
他赶紧爬起来,溜回正屋。
想看看有没有机会钻回自己那张还算软和的床。
哪怕在床边蹭个角落也行啊。
可里屋的门,依旧关得严严实实。
他试着推了推。
纹丝不动。
显然是从里面插上了。
曹小瞒叹了口气。
得。
这位姑奶奶的气,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了了。
他揉着发酸的腰背。
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,凑着缝隙往里瞧。
潘莲倒是睡得正香。
乌黑的长发铺在枕头上。
脸颊红润,呼吸均匀。
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像是做了什么美梦。
身上盖着的,正是他那床厚实的新棉被!
曹小瞒看得一阵眼热。
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。
这妖精!
自己裹着厚被子舒舒服服睡大觉。
让他这个“官人”在冷飕飕的厢房硬板上挺尸!
真够狠心的!
他悻悻地缩回脑袋。
肚子咕咕叫了起来。
昨晚就没吃安生,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。
他走到小厨房。
掀开米缸。
缸底只剩浅浅一层棒子面。
旁边的面袋也快见了底。
唯一那点细粮白面,早就被潘莲前两天折腾完了。
曹小瞒挠挠头。
得。
巧夫难为无米之炊。
看来今天这早饭,是没着落了。
正发愁呢。
前院传来了阎埠贵那特有的、带着点拿腔拿调的咳嗽声。
“咳咳!小瞒?起来了没?”
曹小瞒一愣。
这老抠,大清早跑来干嘛?
准没好事!
他应了一声,走出去。
只见阎埠贵端着个旧搪瓷盆,笑眯眯地站在院里。
盆里装着几个蔫头耷脑的萝卜和土豆。
一看就是他家自留地里刨出来的,品相不佳的那种。
“叁大爷,您这是?”
曹小瞒有些警惕地看着他。
“嗨!没啥!”
阎埠贵笑得一脸褶子。
“这不是看你家……嗯,人口多了,开销大嘛!”
“我家自留地今年收成还行,这点菜,你拿着吃!”
说着,就把盆往曹小瞒手里塞。
曹小瞒下意识接住,心里却更加狐疑。
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
阎老抠主动送东西?
还是白送?
这比听见傻柱唱歌还稀奇!
他掂量着手里这盆不值钱的菜。
又看看阎埠贵那“慈祥”得过分的笑容。
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。
黄鼠狼给鸡拜年——没安好心!
果然。
阎埠贵搓着手,开始切入正题。
“小瞒啊,你看,叁大爷对你不错吧?”
“有点好东西,就惦记着你。”
曹小瞒心里冷笑,面上却点头。
“是是是,谢谢叁大爷惦记。”
“哎,邻里之间,互相帮助,应该的!”
阎埠贵摆摆手,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。
随即话锋一转。
“不过啊……小瞒,这过日子,光靠接济也不是个长久之计,对吧?”
“你看你现在,屋里一张嘴……哦不,现在是两张嘴等着吃饭。”
“开销大啊!”
他凑近一步,压低声音,小眼睛里闪着精光。
“我听说……你昨天,还把那张宝贵的工业券,给了秦淮茹?”
曹小瞒心里“呵”了一声。
果然是为了这个!
这老家伙,消息灵通,算计得更灵通!
他点点头,没否认。
“秦姐家缝纫机坏了,着急用,我就先借她了。”
“哎呀!糊涂啊!”
阎埠贵一拍大腿,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。
“工业券啊!那玩意儿多金贵!”
“你就这么轻易给出去了?”
“她一个寡妇,拿什么还你?指望她那点工资?猴年马月去了!”
曹小瞒没接话,想看他到底要唱哪出。
阎埠贵见他不语,以为说动了他,更加起劲。
“要我说啊,小瞒,你这日子得过起来,得有个规划!”
“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!”
“你看,你现在一个人挣,两个人吃,难啊!”
他顿了顿,图穷匕见。
“要不……这样?”
“以后啊,你就来叁大爷家搭伙!”
“你看啊,你叁大妈做饭的手艺,那在院里也是数得着的!”
“保准比你自个儿开火强!”
“咱们一起吃,既热闹,又省粮省煤火!”
“多好!”
曹小瞒差点笑出声。
好个屁!
说得比唱得好听!
还搭伙?
到时候,他出的钱和粮票,怕是够阎家全家吃香喝辣。
他自己能捞着几口剩菜就不错了!
这老算盘,打得噼啪响,都快崩他脸上了!
见曹小瞒还是不说话,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。
阎埠贵有点心虚。
赶紧又补充道。
“当然啦!叁大爷也不能占你便宜!”
“这伙食费啊,咱们就按实际开销,平摊!”
“保证公平公道!”
曹小瞒心里呸了一声。
公平?
跟你阎老抠谈公平?
那才是见了鬼了!
他掂了掂手里的菜盆,终于开口。
语气客气,却带着明显的疏离。
“叁大爷,您的好意,我心领了。”
“不过搭伙就算了。”
“我这儿……情况特殊,表妹她口味挑,怕吃不惯。”
“再说了,哪能老是麻烦叁大妈。”
“这菜……”
他把盆递了回去。
“您还是拿回去吧,家里孩子多,正长身体呢。”
阎埠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。
他没想到曹小瞒拒绝得这么干脆。
连这点破菜都不要?
这不符合他算计好的剧本啊!
“哎?小瞒,你看你,跟叁大爷还客气啥?”
他有点急了,不肯接盆。
“你再考虑考虑?搭伙真的省心省力!”
“要不……你先来吃一顿试试?尝尝你叁大妈的手艺?”
曹小瞒心里腻歪得不行。
这还黏上了?
他正想再找个借口彻底回绝。
里屋的门,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潘莲披着外衣,睡眼惺忪地倚在门框上。
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。
她没看阎埠贵。
一双美目,先是冷冷地扫过曹小瞒。
然后落在他手里那盆菜上。
嘴角一撇。
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,和毫不掩饰的嫌弃。
“官人~”
“这哪来的破落户萝卜土豆?”
“喂驴,驴都嫌磕牙呢~”
“你也好意思往家里拿?”
她声音不大。
却像是一记清脆的耳光。
直接扇在了阎埠贵脸上。
阎埠贵那张老脸,瞬间涨得通红。
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。
“你……你这姑娘……怎么说话呢!”
他气得手指头都有点抖。
“这……这都是好菜!水灵着呢!”
潘莲打了个哈欠,纤手掩口。
眼皮都懒得抬一下。
“哦?”
“是么?”
“那您还是留着自己家,慢慢水灵吧。”
“我们这小门小户的,可消受不起。”
说完。
她瞥了曹小瞒一眼。
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——赶紧打发走,别吵我睡觉!
然后。
一转身。
“砰!”
又把门关上了。
留下院外两个人。
一个尴尬,一个恼怒。
曹小瞒心里简直想给潘莲鼓掌!
骂得好!
虽然又给他惹了人,但这话,真他娘的解气!
他强忍着笑。
把菜盆硬塞回阎埠贵怀里。
“叁大爷,您看……我这表妹,娇生惯养惯了,不会说话。”
“您别往心里去。”
“这搭伙的事,真不成。您请回吧。”
阎埠贵抱着那盆被他夸成“水灵”的破菜。
脸上一阵青一阵白。
算计落空,还平白被个小丫头奚落一顿。
差点没背过气去。
他狠狠瞪了曹小瞒一眼。
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。
“行!行!曹小瞒!”
“你现在是能耐了!”
“叁大爷的好心,你当驴肝肺!”
“咱们走着瞧!”
说完。
气呼呼地抱着他的盆。
转身就走。
步子迈得又快又重。
显然是真气着了。
曹小瞒看着他的背影,无奈地摇摇头。
得。
又得罪一位。
这四合院的日子,真是步步惊心。
他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。
心里又开始发愁。
工业券没了。
搭伙被拒了。
家里又快断粮了。
屋里还有个气没消的姑奶奶……
这日子。
可真是一地鸡毛。
他叹了口气。
认命地拿起角落的菜篮子。
看来。
今天这一大早。
就得去趟菜市场或者黑市了。
不然。
屋里那位祖宗。
怕是连“破落户萝卜土豆”都没得吃了。
到时候。
就不是睡厢房那么简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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