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那,喉咙发干,手心冒汗。
说实话,我陈仁贵从小就不是什么好鸟。
在村里,偷邻居家下蛋的老母鸡、摸进瓜地里顺个西瓜、扒窗户偷看刘寡妇洗澡……这些缺德事我没少干。
良心?那玩意儿有时候有,有时候没有,看情况。
但眼前这阵仗,看着王丽那双气得通红、噙着泪花、死死瞪着我的眼睛,我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,觉得这事儿……太他妈下作了。
欺负一个女人,还用的是这种最腌臜的手段。
可我敢说什么吗?我不敢。
强哥和苏曼姐的手段我见识过了,他们能把我捧起来,就能随时把我踩进泥里。
我在这地方,就是个刚能站稳脚跟的蚂蚱,屁都不是。
王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脸上剐了几秒,那里面有愤怒,有屈辱,有很多种情绪。
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,硬是把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,声音微微发抖:“好……好……你们狠!”
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,然后猛地抓过床头柜上的手包,从里面抽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,手指颤抖着开始拨电话。她打了几个电话,语速很快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,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颤。
房间里一片死寂,只有她打电话的声音和强哥慢悠悠抽烟的吐气声。
苏曼姐则好整以暇地拿出小镜子补妆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
没过多久,强哥的手机响了一下,他拿出来看了一眼,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。
“得嘞!王总就是爽快!钱到了!”
苏曼姐也立刻合上粉饼,笑靥如花地拿起那个U盘,亲手放到王丽手里:“丽姐,合作愉快!以后常来玩啊,给您打折!”
王丽一把夺过U盘,看也没看,狠狠攥在手心,指节都捏得发白。
她飞快地穿好衣服,拎起包,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冲。
经过我身边时,她脚步顿了一下,猛地转过头狠狠剐了我一眼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
“小子……敢合伙算计我?你给我等着!”
这句话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,让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。
说完,她摔门而去,巨大的声响还在房间里回荡。
我还没从王丽那狠毒的眼神和威胁中缓过神来,苏曼姐已经笑吟吟地打开了她的皮包,从里面掏出厚厚三沓崭新的百元大钞,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我手里。
“喏!拿着!小子,这是你的分红!干得漂亮!”她的笑容灿烂,很迷人。
三万块!
厚厚一摞!
那沉甸甸的分量,是我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冲击。
我看着手里那摞粉红色的钞票,整个人都愣住了,大脑一片空白。
苏曼姐看我傻愣着没反应,只是盯着钱发懵,以为我嫌少,柳眉微微一挑,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:“哟?还嫌姐姐给得少啊?”
说着,她竟然真的又低头从包里拿出两沓钱,和之前那三沓叠在一起,再次塞进我手里。
“五万!这下总行了吧?小贪心鬼!”她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,笑声像银铃一样,却让我感觉有些不真实,“好好跟着姐姐干,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!”
我低头看着手里那五摞沉甸甸的钞票,心脏狂跳,血液奔涌。
五万块!
我们全家在山里刨一年土坷垃也攒不下这么多!
坐在苏曼姐那辆红色奔驰的副驾驶上,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,沉默了半晌,还是忍不住低声问:“曼姐……你们……经常像今天这样‘谈合作’吗?”
苏曼姐正专注地开车,闻言,侧过头瞥了我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:“怎么?拿到钱了,心里反倒不踏实了?”
她没直接回答,只是轻描淡写地说:“傻小子,你以为光靠会所里那点正规的洗脚按摩、唱歌喝酒,能挣几个钱?够交这车的油费吗?”她伸手指了指方向盘,“这年头,想活得好,就得脑子活络点。得看碟下菜,懂吗?什么人能惹,什么人能榨出油水,心里得有本账。”
她空出一只手,习惯性地伸过来,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,“放心!以后就跟着姐混,姐罩着你!保你吃香的喝辣的,出人头地!今天这点小场面,只是个开始!”
我心里那点不安感更重了,犹豫了一下,还是嗫嚅着说出了口:“曼姐……我……我总觉得这样……好像不太对……”
“噗——哈哈哈!”苏曼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,猛地笑出声来,车子都跟着晃了一下。
她扭过头,用那种看稀有动物似的眼神上下打量我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:“哎哟喂!我的傻弟弟!你……你居然还在琢磨对错?良心过不去了?哈哈哈……”
她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,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,甚至带着点嘲弄:
“小子,我告诉你,在这个世道,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里,饿死胆小的,撑死胆大的!你想当人上人,住大房子,开好车,让别人都高看你一眼?那就别想着干什么‘人事’!规规矩矩、老老实实,那只能一辈子在底层泥潭里打滚,给人端盘子刷碗,永无出头之日!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却带着一种冷酷的现实感,像锤子一样敲打在我的心上:“人呐,短短几十年,眼睛一闭不睁,这辈子就过去了。
注定了都要死,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?为什么不想办法让自己活得痛快点儿?良心?那玩意儿值几个钱?能当饭吃吗?”
她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锉刀,在我那点残存的、来自山村的朴素是非观上来回拉扯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我沉默了,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,这座城市的规则,似乎和山里那套,完全不一样。
唯一相同的是拳头。
山里,和这里。
都讲究实力为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