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房红灯熔铸着空间，冰裹花苞的底片在显影液中渐次浮显。吴羽指尖悬在药液上方，凝视深褐色影像里挣扎欲裂的生命力。耗子笔记摊开在显影台边，“虚实互文”的理论被他揉碎了喂给胶卷——那冻雨中的特写并非孤立存在，他尝试将玉兰枝干的几何切割、草芽破冰的锐角动态多重曝光在同一画面，让破壳之力在结构冲突中迸发更强烈的视觉宣言。
“水痕处理得干净。”李明沙哑的声音带着少见赞许。他递过镊子时手腕微颤，显影夹上挂着吴羽刚冲印的组照——冻雨浇透的工坊铁窗上，冰晶与冷凝水构成天然棱镜，将窗外挣扎的樱花苞扭曲成万花筒般的光怪牢笼。“这份‘禁锢与突破’的冲突感……够沈航的标准了。”
暗房门轴吱呀轻响。楚辞站在红光边缘，羽绒服肩头洇着未干的雨痕。目光越过氤氲药水蒸汽，径直落在那张冰凝花苞特写上，仿佛要穿透相纸抚摸冻结的生命脉动。
“社长在活动室等你。”她开口，声音清冽如融冰初化的溪水，却比冻雨那日多一分温度。见吴羽指尖猛颤，药液溅湿了笔记页脚“结构力学节点”的图解，又补一句：“是见习总结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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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动室的白炽灯将长条桌照得惨亮。沈航端坐主位，面前摊开三本见习档案。当吴羽进门时，他正捏着张泛黄旧照出神——照片边缘被摩挲得发毛，画面里盛放的樱花树下，年轻十岁的沈航与一位眉眼温柔的女生并肩而立，女生胸前挂着老式胶片机，风吹落樱缀满她飞扬的马尾辫。
“砰。”厚实信封被推到吴羽面前，打断他的窥探。沈航收拢旧照的动作像合拢一扇秘密之门。
“见习期结束。”社长的视线如探照灯刮过吴羽面庞，“技术分刚达标，审美意识——”他指尖敲了敲档案里《孤灯》与冰花组照的复印件，“算开了窍。”最后两个字落得极重。
信封里滑出硬塑证件，烫金凸印扎进掌心：
摄影社正式社员证
姓名：吴羽
徐善摇着不存在的折扇，在角落书页上批注：“茧破终须自噬力，光生原在至暗时。”文字兴奋地肘击吴羽肋骨，被耗子一个眼神钉在原地。
楚辞抱臂立于窗边，暮色将她轮廓镀上柔金。玻璃倒影里，吴羽看见她唇角极浅的涟漪——那笑意不是为他的社员证，而是为他档案里那张多重曝光的冻雨玉兰。照片旁是她亲笔批注：“蕊破囚冰处，光轨自生痕。”
“新课题。”沈航突然起身，老旧木椅在瓷砖上刮出刺耳鸣响。他展开大幅校园地图，红笔圈住西区——那片被爬山虎吞没的废弃天文台。“市青年摄影师联展的校内征稿，主题‘坍缩与新生’。”目光扫过吴羽绷紧的后背，“给你两周。”
耗子的手机在口袋震动。屏幕亮起杨柳（柳昭）的新消息：“‘光影结构实验室’设备批下来了。明早十点，天文台旧馆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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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沉如墨。吴羽独自回到暗房。红灯下，他抽出一张空白相纸，将冰凝花苞底片与白日里沈航视若珍宝的樱花旧照叠合。曝光机嗡鸣启动的瞬间，两道时空的光在此刻熔铸：冻雨里挣扎的冰壳，与旧照中飘落的暖樱，在显影液里交融成混沌而磅礴的光涡。
相纸出水那刻，门外传来耗子沉静的通话尾声：“嗯，承重梁扫描数据明早同步给你。”
暗红色光影在吴羽手中摇晃。天文台坍缩的穹顶，杨柳实验室的蓝光扫描仪，沈航深锁抽屉的泛黄秘密，楚辞窗边转瞬即逝的笑意——无数未解的线索在显影盘中翻腾。
他熄了暗房灯。索伲相机沉甸甸坠在胸前，像一颗进入新轨道的星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