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前副都点检高怀德开口：“官家，大皇子没有逼灾民喝粥，沙子也是当面掺的，这不是辱民。”
慕容延钊沉声道：“大皇子为何要在粥中掺沙？这不是画蛇添足吗?”
马正夫插话道：“就是画蛇添足，就是存心戏弄龙兴之地的灾民，就是不仁！”
“哼！”高怀德冷笑，“请问马中丞，你有没有向灾民施粥？”
马正夫一愣，沉声道：“高将军，老朽生活拮据……”
高怀德立刻指责：“你不施粥，却指责施粥的人，其心可诛！”
“够啦！传赵德昭！”赵匡胤的暴脾气上来，又拍了桌子。
吼声在大殿里回荡，王继恩立刻跑出大庆殿，命令李长安去长春宫。
大殿里鸦雀无声，文武百官都不敢看赵匡胤的黑脸。
马正夫、慕容延钊和韩令坤，还差一个最重要的人，赵匡义斜眼看向赵普。
只要赵普跳出来加把火，赵德昭就彻底完了。
赵普假装没看见，在心里劝他：“这是赵德昭挖的坑，已经有三位重臣跳进来，你不能跳！”
他皱眉沉思，官家没有看破粥中掺沙的奥妙，应该是关心则乱。
如果关心则乱也在赵得昭的算计中，赵德昭就太可怕了。
宰相范质索性闭上眼，不看石守信和高怀德求助的眼神，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。
百官的各怀鬼胎，大殿上的明争暗斗，赵匡胤心中的怒火，都在赵德昭现身那刻达到了顶点。
“德昭叩见官家。”赵德昭跪下，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回荡。
他故意控制肌肉，让跪拜动作显得僵硬，故意绷紧嘴角和下颌，故意深呼吸，装出怯场害怕的样子。
赵匡胤见他如此懦弱，气不打一处来：“你可知道，我为何给你取名德昭？”
“臣，臣不知……”赵德昭控制喉结和声带，让声音变得颤抖。
赵匡胤虎目圆睁，死死盯着赵德昭。
“德，道德品行。昭，光明显赫。德昭，我希望你成为品德高尚、声望显赫的人。”
“可你呢？你辜负了我的期望，让我的期望变成了笑话！”
“粥中掺沙闹得天下皆知。御史参你不忠，不孝，不仁，不义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？”
赵匡胤气上心头，猛地拍案而起，扬起手中的柱斧就要砸人……
赵德昭放松双腿的肌肉，膝盖微微弯曲，使得身体重心不稳，摇摇晃晃的跌倒。
在倒下的瞬间，他利用身体的重量瘫软在地，给人一种身体完全失控的感觉。
他不让视线聚焦，眼球微微颤抖，模拟极度紧张和恐惧的生理反应。
赵德昭突然有个念头：这套演技绝对秒杀各种影帝，特工没有NG，最应该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。
大庆殿鸦雀无声，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呼吸。
文武百官看着吓瘫的赵德昭，纷纷摇头叹息，纷纷哀其不幸，怒其不争。
赵匡义握紧双拳，努力做到心如止水，不让胜利的喜悦露出端倪。
石守信和高怀德轻轻摇头，终究还是押错宝了，大皇子简直是虎父犬子。
赵普和潘美轻皱眉头，难道自己想多了，压根没有什么惊天阳谋，粥中掺沙就是大皇子肆情纵欲？
“无话可说了？”赵匡胤怒极而笑，“传旨，赵德昭太庙禁足一年，在列祖列宗灵前忏悔！”
“呃……”赵德昭发出短促声音，让呼吸更加急促。
“官家息怒。”范质立刻出列，“官家，能否让老臣跟大皇子聊几句？”
赵匡胤猛的挥手，把脸偏向一边。
范质走到赵德昭身边，扶着他坐在地上，盘着腿跟他对面而坐。
“大皇子，我们聊几句？”范质笑着，让脸色变得更慈祥。
范质历经后唐、后晋、后汉、后周和大宋，是德高望重的官场常青树。
文武百官屏气凝神，把目光聚焦在范质身上，很想知道这位五朝元老能不能扭转乾坤。
“大皇子，咱们都是恩师的学生，老夫喊你一声师弟。”范质笑道，“师弟，为何在粥中掺沙？”
“范……范相公，你会不会假扮灾民，去吃我给灾民的救济粮？”赵德昭结结巴巴的问。
范质眼神一凝，暗道果然如此，果然没有猜错。
文武百官同时瞪眼，无数目光锁定赵德昭。
赵匡胤猛回头，也盯着赵德昭。
他的右手紧握柱斧，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东西。
“老夫当然不会假扮灾民，更不会去抢灾民的救济粥。”范质柔声道。
“范相公，京城几十万人，不会都像您一样高尚。”赵德昭颤声道，“假如，您是想白吃粥的假灾民……”
“那我肯定不喝掺沙子的粥！”范质朗声笑道，“万一吃坏肚子，还得花钱买药，不值得。”
石守信立即道：“官家，真灾民不会嫌弃粥中沙。大皇子用此法甄别假灾民，此乃大善！”
高怀德出列：“马中丞等人的指责，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，请官家明察。”
“妄言，狡辩！”马正夫愤而起身，“这是猜测，没有真凭实据。”
赵德昭从怀里掏出一沓文稿，双手递给范质：“范相公过目。”
范质双手接过文稿，一字一句的仔细阅读。
渐渐的，脸上有了喜色，随着一点点的流逝，他的喜色也越来越浓。
“官家，这是大皇子收集的证据。”
“他派人跟踪那些拒绝吃沙粥的人，他们有的是店铺的掌柜，有的地痞无赖，有的是普通百姓。”
“这些人被记录了住址，官家若是心存疑虑，只需派人调查，就能得知真相。”
“还有，大皇子还让石家大郎保吉设粥棚，不在粥里掺沙。每日施粥一百碗，再跟踪喝粥的人。”
“石家测试五天，第一天只有四十多个真灾民。到了第四天，一个真灾民都没有。”
“大皇子写道，那些地痞无赖联合起来，用棍棒恐吓灾民，阻止灾民吃石将军家的粥。”
范质一口气说完，双手托着赵德昭收集的证据。
顷刻间，大殿上死一般的安静。
文武百官都傻了，赵匡胤也傻了……
他们都知道会有地痞无赖假扮灾民，毕竟爱占便宜也是人性，只是没想到人性能恶劣到这种程度。
地痞无赖们竟然丧心病狂地联合起来，不让真正的灾民吃一口救命粮。
赵德昭松口气，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小半，接下来还得继续努力。